第7章 有点巧啊,苗小姐

短剧结束。

林欢关掉平板，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这个场景简直和案发现场一模一样。”

周岭在一旁没吭声，一下下把玩打火机，扑簌的火苗在他眼前跳跃，睫毛根根分明，老毛病，一想事就玩打火机，旁人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宋柯有个馊主意：“如果真是比拟杀人倒好办了，后面怎么演的，死因、凶手，都是什么情况，咱们追着剧里这条线索查，就能破案。”

周岭掏出烟点上一根，叼在嘴里起身离开：“照你的说法，案子不用查了，直接去找编剧吧。”

宋柯挠头：“真找？”

林欢瞪他：“凶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我知道，”宋柯无辜：“关键是这编剧我上网查过，叫苗姜，就是雁鸣本地人，见一见应该也很方便。”

周岭身形一顿。

与剧情相同的死亡表现形式，并不见得作案手法也完全一致，周岭觉得，见那丫头前，首先该会一会向、秦两家。

除此以外，被疏散到客房的宾客、案发时酒店所有员工，都要逐一询问，且有得忙。

笔录做完，已是翌日凌晨，苗书达通知他们回局里开会。

刑侦、痕检、法医等部门全都到齐。

周岭往会议室的白板上张贴现场勘查照片，简单介绍基本情况：“死者向雨桥，二十六岁，独居，尸体于昨晚九点四十分在丽豪酒店五楼宴会厅被发现，经调查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在房顶的灯池里安装了一个定时弹簧装置，时间设定是昨晚播出的悬疑恐怖题材网络短剧‘麋鹿在沉睡’，结束后十五分钟。”

这部剧的传言，苗书达听了不少，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外甥女的处女作被牵扯到如此恶劣的案子中来：“如果说凶手模仿剧中方式杀人，那他又怎么能确定，一定有人能在短剧结束的十五分钟后，刚好拉闸断电呢。”

“这个剧在宣传上下了不小的功夫，尤其是播出后半小时内的热度，超过同时段所有娱乐话题，当然也有赌的成分，即便没有断电，以他的模仿程度，已经成功大半，再加上片子结尾的彩蛋，可以说是最有利的赌注。”周岭示意林欢播放幻灯片。

首先是片尾字幕截图——“恨tA吗，停个电试试？”

接下来几张图片是网友评论节选。

“好奇停电后的效果，浅尝了一下，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家人们真的有用！断电后我冷暴力的男友噶了”

“求求黑暗带走我妈宝pUA丑八怪前男友”

“带走80我的女生”

“woc！是真的”

苗书达把眼镜戴上，仔细瞅幻灯片上的评论：“断电后我冷暴力的男友噶了？”

“就是死了，”周岭把玩着打火机，接过话道：“有几个舆论导向明显的网友，昨天夜里就问过，是水军，他们得到的剧宣重点，包括但不限于‘营造追剧气氛’、‘剧情内容强互动’等等，在这个基础上自由发挥，目前看只能算作过度营销，无法成为证据。”

“这么说，包括张小月，都是无意中沦为凶手的棋子，这是一盘蓄谋已久的棋啊，”苗书达沉吟后问道：“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了吗。”

周岭继续道：“死者父亲向春生，伊春商贸老板，母亲在三年前因病去世，还有一个哥哥叫向蕤；

案发当日是向秦两家订婚宴，死者未婚夫秦意临，是大禹地产二公子，但没有接手家里生意，目前和朋友合伙经营律师事务所，死者和秦意临认识半年，自由恋爱，感情稳定；

据秦意临说，两星期前，他为死者定制了订婚宴晚礼服，当时一切正常，最后一面是前天下午，两人一起取回衣服，之后秦意临送死者回家，前天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左右，两人通过电话互道晚安，昨天也就是案发当日中午，秦意临和死者以微信形式联系过……”

“和秦意临发信息的人一定不是死者，”石韵佳打断：“尸检结果已经出来，死亡时间是昨天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死因是急性肝衰竭和心肌梗塞引起的呼吸衰竭，同时我们在死者的血液样本中，检测到大量酒精和头孢的成分，也就是说，死者死于双硫仑反应，另外……”

石韵佳酝酿情绪：“死者体内发现精|液，手臂、腹部均有挣扎过的痕迹，后脑勺有撞击伤，怀疑生前曾遭受过姓侵。”

宋柯推测：“这个姓侵死者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下一步调查这个姓侵者，”周岭接过话：“但我还有两个疑点，其一，死者身上晚礼服的吊牌还在，马上订婚宴，人生大事，正常人都会重视，提前把穿戴准备妥当，但死者却没有，退一步，就算没来及摘，那玩意也会放在衣服外面，免得硌得慌，但她身上的吊牌在上衣内衬里，所以这衣服可能是死后才换上的；其二，死者脸上的浓妆，和宴会场合不符，反倒像酒吧夜店的风格，这让我怀疑，她对这场订婚宴并不是太重视。”

苗书达听完后说：“周岭，你带人去死者住处，继续排查她周围的亲戚、朋友、邻居，确认她出事前一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林欢和小刘你们几个排查监控，尤其是昨天下午布置会展的人，凶手很可能是混在他们之中进去宴会厅安装的定时装置；老高去会展公司调查，好了，开始工作。”

任务布置完，大家陆续离开，周岭留到最后，给苗书达递过一支烟，拿火点上：“抽空我想和苗姜见一面。”

苗书达早料到，抽着烟，透过烟雾眯眼瞧他：“你不是有她的微信和电话，你自己跟她联系。”

沉默数秒，周岭缓缓道：“我想和她聊……”

案子。

他一开口就被苗书达看穿：“该怎么聊怎么聊，但有句话我说在头里，我这外甥女胆子小，不担事儿，你要是敢把她吓唬哭了，你自己想办法哄，我可没招。”

周岭“啧”了声，揣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那串小糖葫芦的钥匙扣。

有点意思，还没见过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苗书达见人思绪游离，嘴角挂着痞劲，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踹他一脚：“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周岭收起长腿，闷声答应，抄起桌上物证照片走人：“听见了，宁可我流血，不让她流泪。”

声音拖得又懒又长。

苗书达又骂了声：“浑小子。”

*

出事这一晚，苗姜心里有些乱，躺在床上刷手机，微信群里小道消息沸沸扬扬，她眼睁睁看自己付诸心血的短剧，被人说成“杀人利器”，虽然平台那边还没说要停播，但如果动静再大点，恐怕也是早晚得事，她既无奈又委屈。

慢慢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利用她剧中的杀人方式，杀害向雨桥，这种手法像极了比拟杀人模式。

凶手会依照某种规律，依次进行杀人作案，例如模仿诗词歌赋、童谣典故、甚至是某本小说、某部电影的故事内容，这种案子的可怕之处在于，很大概率是连环杀人案。

连环杀人案？

她剧本就是这么写的！

剧中，莱恩、薇薇安、露西以及蕾拉老师被相继杀害，随着案件侦破，牵出一起隐瞒多年的霸凌同学的往事。

薇薇安是第二个死者，而上一案件莱恩之死时，网上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所以凶手只借用了第二起案子？

他的目标只是向雨桥？

薇薇安和向雨桥……是巧合吗？

苗姜忽然想到刚才曹竭愤然离席，小白说，曹竭和向雨桥是大学同学，谈了好几年，可向雨桥却在丽豪酒店和另一个男人订婚，如果说曹竭的杀人动机是遭到背叛，而他作为《麋鹿在沉睡》的摄像，剧中情节再熟悉不过，想要模仿作案，完全有可能。

越想，苗姜就越沉不住气，给曹竭发信息想问他几个问题，字斟句酌的编辑好一个开场白，结果消息刚发出，一个红色叹号跳出来。

曹竭把她拉黑了？

她坐不住了，找小白问到曹竭家住址，翌日天一亮就去找他。

曹竭家是老小区，得从菜市场里面穿过去，赶上早市，到处都是买菜的大爷大妈，她只能开慢车。

一个大妈站在鸡蛋摊旁边，边挑边八卦：“七号楼那边出什么事了？我看来了两辆警车，还有好几个警察。”

苗姜下意识踩刹车，七号楼不就是曹竭住的那栋楼？

卖鸡蛋的说：“犯事挨逮了吧，谁知道。”

抓谁？曹竭么？

苗姜等不及，随便找了家美发店外的空地停好车，匆匆跑进小区。

警笛急促，围观人群中，隐隐可见红蓝闪烁的警车顶灯。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苗姜挤进人群，正看见两名便装警察扭送曹竭下楼，按头压进警车。

他们后面，跟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闷头正要上车，像是听见女孩焦急的脚步声，周岭动作一滞，手撑着车门转过身。

一双黑眸漫不经心的看她：

“有点巧啊，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