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陪你一起看
苗书达走到楼梯口接应,心急如焚,还以为她受了伤,大嗓门眼看要提起来,周岭及时的给了个噤声的眼神,不肯倒手,抱着她放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面,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微蹙的眉心。
没有真的摸她,他手粗糙,她皮肤哪哪都很细腻,像一只剥掉硬壳,雪白的椰子,他舍不得碰,怕弄醒她。
周岭带上门,和苗书达出去说话:“向蕤送医院了,那边有人看着,枪伤在右臂靠肩膀位置,术后缓两天,等精神状况允许再做笔录。”
周岭从在警校,就是有名的神枪手,指哪打哪,没有失误过,苗书达深知这一点,对他的处置也很满意,只是有些担心苗姜:“姜姜怎么会在便利店。”
“车里有师娘给您带的年夜饭,从您家到警局,刚好经过那段路,”周岭猜道:“她是来送饭的。”
苗书达重重叹气。
往年都是老伴儿亲自送,今年苗姜没有其他安排,他便寻思让她过来送饭,正好周岭也是除夕的班,干脆都在这一起过年得了。
是真没想到这个结果,苗书达懊恼:“怪我,让她踏实在家待着,就没这事了。”
“谁都预计不到,”周岭说着,想起她刚刚在车上一反常态的沉默,提议:“明天邓澜琪去家里,晚上一起吃饭,我打算跟她提一句,让她给苗姜做个心理辅导,怕她会有应激反应。”
苗书达点点头:“也好。”
屋里,苗姜只睡了短暂一会儿,被噩梦中的一声枪响惊醒,手心全都是虚汗,眼皮颤抖的望着白花花的屋顶。
两个男人一齐跑进屋,脸上都是焦虑,异口同声:“怎么了。”
周岭半蹲,与她平视,温声问:“做噩梦了,梦到刚才?”
苗姜撑着沙发坐起来,思绪百转的看着他,须臾,才想起刚刚在便利店被向蕤劫持的事,但不是梦里的画面,梦里更真实可怕,虚实难辨。
窗外,再次传来轰隆轰隆的炮竹声。
一声接连一声,又快又疾,似乎距离很近,每响一声,窗楞被震得颤抖。
甚至还夹杂了惊慌失措的奔跑和尖叫,她觉得耳鸣,用力捂住耳朵,牙齿在打颤,方才在事故现场咬紧的眼泪,忽然被逼出来,扑簌簌的往下掉。
周岭慌了神,戳她的目光,抚她的头轻声安慰,但都不管用。
苗书达也不知所措,负手踱来踱去,无奈望向窗外升腾的烟花,这股怨气发泄到了今年开放的新规定上面:“往年禁炮禁得好好的,今年怎么就放开了,你看看,这炮放得好像疯了一样!”
周岭被提了醒。
炮响一声,她肩膀剧烈颤抖一下,吓得完全不敢睁开眼,可眼睛越闭着,她的恐惧似乎就越大,眼泪也收不住。
她在怕什么?炮竹声,还是……
“枪声?”周岭脱口问出,见她双腿不受控的打颤,他眉间一凝,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尝试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人在跑……有人开枪……ms.Laura死了……”
她的画面停留在梦里。
那是一个冗长、繁杂又凌乱的梦。
高中时她念了一所私立学校,学校里大部分都是有钱家的小孩,有教养好的,也有嚣张跋扈,她能上那所学校,得益于苗女士和她的老公经济条件很好,还有就是寄宿制——苗女士很忙,根本没空照顾她。
她当时已经融入美国的生活,但仍旧免不了被一些讨厌的学生欺负,有一个叫Eric的男生,家庭很分裂,脾气暴躁不堪,最喜欢以招惹同学为乐趣。
她也被骚扰过,深知这种人不好惹,只要不太过分,她向来都是虚与委蛇的应付过去,能避则避。
但学校老师ms.Laura是个既严肃又非常有原则的人,每次看到Eric欺负别人,都必定训斥一番。
那天上学,她和同班女生走到教学楼门口时被Eric拦住,说有个朋友看上她,请她去参加晚上的生日会,她三言两语好声推脱,但Eric心情不好,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ms.Laura正巧经过,气急败坏的拉扯Eric去校长室,Eric不怕她,吵了几句,见ms.Laura不肯放过自己,愤怒的从外套里抽出一支枪,照ms.Laura眉心就是一颗子弹。
距离近到,那声枪就像贴着她耳边擦过。
苗姜当时完全愣了,腿钉在原地,眼睁睁看ms.Laura笔直倒下,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同行的女生用力拽着跑,就近躲在附近一辆车后面,铁皮车身被射中两枪,凹陷进去。
躲在后面的苗姜根本不敢起身,只听见校园里全是尖叫声,奔跑声。
直到有警察控制住Eric。
那天一共死了三个人,除了ms.Laura,还有一个被无差别攻击的学生,和一个前来营救的保安,苗姜和同学躲得及时,免遭遇难,但吓坏了。
学校给她们找了心里疏导,全部学生也被迁到另一个校址继续完成学业。
苗女士只在事后打过一个电话询问,她哭着问她,能不能给她换一所走读的学校,她在学校会做噩梦,想回家住。
弟弟当时才三岁,苗女士刚升职,忙得不可开交,电话里正跟人交代工作,匆匆数落她:“你非要惹那种人干什么?你都十六岁了,又不是你弟弟那种三岁小孩,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还要我教你怎么分辨吗?姜姜,能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妈妈事情很多的。”
苗姜抽干眼泪,不再求她回家了。
送她去新校区的是苗女士的丈夫,也姓周,她叫他周叔叔,是个随和宽厚的男人,他很爱苗女士,也总试图缓和她们的关系,他边开车边说:“你妈妈并没有不担心你,那天听到你在学校出事,你妈妈急得工作中出了一个很大的纰漏,可能要为这件事降职,所以在电话里面,她的语气差了些,如果你希望去走读学校,叔叔帮你联系一所离家近一点的学校?”
“不,住在学校挺好的。”
苗姜倔强的拒绝了。
当时她想不通,苗女士担心她,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反而要责怪她没有躲着Eric,没有保护好自己。
她已经很努力的躲,很努力的保护自己,尽量不在外面惹麻烦,可是Eric的父母没有教会他不去伤害别人。
所以她需要的只是安慰。
是一个拥抱。
不是被人质疑,为什么你总能出现为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是你?
……
“苗姜,”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你睁开眼看看,没人开枪,没人受伤,你在的地方是国内,是雁鸣,不是美国,你回来了,这里没有人能随便用枪,不会有人威胁你的安全,就算有,我保护你。”
男人一遍又一遍重复:
“今天是除夕,禁放烟花炮竹的规定取消了,所以今年的鞭炮声,比往年都热烈。”
“这不是恐惧,是在庆祝节日,和唱圣诞节的歌是一样的,都是好听的。”
“你想不想看看,外面在放烟花。”
“你上一次看雁鸣的烟花,还是小时候吧?”
“很漂亮的烟花,我陪你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