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奇怪的姿势

路口交通再次陷入混乱，苗姜的视线被一辆大公交挡住，怔怔看着车身可口可乐的巨幅广告，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

前面不让车过了，交警提示她转弯绕行，苗姜没听见，脑子里闪过一个诡异的画面——

聚光灯下的蜡像馆，正在举行某位国画界大师的蜡像揭幕仪式，伴随主持人和嘉宾齐声倒计时“三、二、一！”

红色幕布徐徐展开，被圈在支架上的，是一个胸口插匕首，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已经干涸的血渍将身前的裙子染成暗红。

女人头深深低垂，黑色长发遮挡在面孔前面，仅露出的半只眼睁着，困散的瞳孔在聚光灯下闪烁诡异的光。

这是《麋鹿在沉睡》中，蕾拉老师的死亡画面，苗姜失神的望着来往车辆，强烈的窒息感在胸中涌动。

“苗姜。”

她思绪骤然回笼，像做了个噩梦，惊魂未定的看着周岭担忧的面孔，腐朽气味钻透车窗的每一条缝隙涌进，提醒她，这不是噩梦。

有人死了。

“谁死了。”慌乱中，她脱口问周岭。

周岭迟疑半刻：“还不知道，但我得过去一趟，”他指转弯的路：“你从这条路左转，直接回家，一个人能行吗。”

苗姜迷茫的点头。

交警在旁边，后面车辆一直在鸣笛，有人探出脑袋喊：“走不走！别挡路啊！”

事发紧急，老高的电话催促不断，周岭没法陪她回家，跨出车门，出示证件，后面车主偃旗息鼓。

苗姜慢慢调整思绪，对车外的周岭说了声放心，开车转弯，回家。

售楼处人影绰绰，警笛鸣响，周岭风风火火赶到时，民警正拉警戒线，不断疏散围观人群和售楼处员工、老总。

他从人群挤进去，出示证件后，与老高汇合，接过他递来的手套、鞋套穿戴好，向展台上的玻璃罩走过去。

里面的女人全身只穿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心脏部位插匕首，跪伏趴着，两臂前伸，掌心压在地面上，下巴底下垫了东西，迫使她仰着头，目无对焦的看着前面。

大部队赶到前，周岭率先拍照取证：“是冯子慧。”

老高点头：“单看脸，和学校资料照片中的女人很像，就是这个姿势诡异得很，有点像是……”

周岭眉头紧蹙沉思。

一个正常身高的女人，凶手如果单纯为把她放入玻璃罩内，最简单的方式是倚靠蜷缩在里面，或者侧放，偏偏她是跪趴在里面，而这种姿势，直接导致身后宽松的裙摆无法完全遮挡住她的身体。

周岭绕到尸体前面，盯着那件水蓝色连衣裙看，袖口上的花纹，似乎莫名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老高突然打断他的思绪：“是瑜伽的一种体式，叫大拜式，我看我老娘在家里练过这个。”

周岭不知道被击中哪根神经，目光一肃。

有人在叫他：“阿岭，阿岭……”

模糊不清的女人声在耳边蔓开。

“周队，你想什么呢？”老高提高声调：“大拜式，就是她这样。”

周岭猛然回神，否定：“不是，不是瑜伽。”

“怎么不是啊，”老高急赤白脸拿手机想证明：“我给你找图片！”

周岭拦他，目光晦暗不明：“我怀疑，这是一种极具侮辱性的，谢罪姿势，凶手是男性。”

老高不可思议：“啥？她谢啥罪？”

……

回家后，苗姜把自己关在屋里，蒙被子睡了一觉，想用这种方式缓解售楼处现场的恐惧。

她做了个梦。

梦里，姜柠穿着一条水蓝色的连衣裙，袖口印有别致的缠枝花纹，笑意盈盈向她走来，她脸颊那对深深的小酒窝明媚安然。

一转眼，她的脸上被刀割破，一道又一道骇人的伤口，都在往外流血，血淌过她的脸颊、脖子，一滴一滴掉在水蓝色的裙摆上，晕开，渗入布料，与皮肤粘贴在一起。

她拼命撕扯，扯掉一块块皮肤，痛苦让她哭花了脸，双唇一张一合，竭力想要告诉她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苗姜惊醒，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尤其是姜柠身上的裙子，清晰到每一个细节像真实存在的，她跳下床，翻出藏在柜子里的老相册，里面有她小时候和姜柠拍的各种合影，翻遍也没有看到梦里那条裙子。

深深闭眼，回想在白石桥看到的画面，这才想起，玻璃罩里的女死者像是穿着一条类似的水蓝色连衣裙。

太匪夷所思了，她怎么会想到姜柠。

手机传来信息，是剧本群。

制片人：【前三集剧本看过了，综合几位策划的意见，第一集二十年前这条悬疑线不太明朗，另外男二女二的戏还要加，每集都要再加五到十场戏。】

前后加起来已经改过五遍，每次都有新的问题被提出来，这就像去窗口单位办事，明明能够一次性把所需证件手续提前告诉你，但偏不，非要去一趟渗透一点，让你没完没了的多跑几个来回才痛快。

苗姜情绪还未从噩梦中缓解，合上相册，心情不佳的回信息。

cat：【我记得上次剧本会，你告诉我，观众爱看的是男女主，男二女二的场次能少则少。】

cat：【第一集二十年前的悬疑线，咱们也是讨论过的，着力点是埋线索，设置悬念，不是一上来就明明白白，也是你对我说的。】

她语气是冲了点，须臾，制片人给她回了个人类幼崽尬笑的表情包。

苗姜不喜欢人类幼崽表情包，尤其是一想到，顽皮小女童的背后，是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她就莫名犯恶。

cat：【邹老师对我提出的问题有什么意见吗。】

制片人：【这次的剧本修改意见，是我特意找了位很厉害的编剧齐老师，他在做剧本这方面上很有经验，参与过好几部口碑不错的悬疑剧。】

所以又有新人加入？

cat：【既然这位老师经验丰富，为什么我们第一次开会时不请他来参与？他临时介入，再推翻原有的修改方案，之前的工作等于白做了？】

制片人：【不是不请他来，也是要看他的档期，他刚跟了一部古装剧组回来，苗姜，辛苦你再改一次，剧本急着给平台过会。】

cat：【修改可以，但我有个建议，既然急着过会，不如你直接送平台，他们肯定也要提修改意见，等平台意见出来后，我们综合研究一个准确无误的修改方向，总比现在事倍功半要强。】

制片人：【但齐老师是公司要挂名的总编剧，他既然提出来，你还是先按照他的意思改一改吧。】

紧接着，制片人又拉了一个新人到剧本群，苗姜以为是那位空降总编剧，被一串热烈欢迎的表情包刷屏，点开头像一看，这个叫夏晶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不是制片人说的那位编剧大咖。

她单聊制片人：【夏晶又是谁？齐老师的微信名字？】

制片人：【总编剧是齐老师，夏晶是他工作室的小编剧，也是未来咱们的合作对象。】

cat：【我不明白。】

制片人：【她要加入这个剧。】

cat：【和我一起写剧本？署名呢？署谁的名字？】

制片人：【联合署名。】

制片人：【放心，不会漏掉你的。】

什么叫不会漏掉她？这明明就是她的原创剧本！？怎么好像她捡到大便宜，还要感谢捎带之恩？

苗姜心里一阵憋屈，正常情况下，开剧本会各执己见，有不同看法是常事，但最起码话语权是平等的。空降总编剧，话语权立刻被转移，总编剧指哪，她打哪，锦上添花行，持反对意见万万不可，即使没有独立想法也没关系，只要听话，会写。

现在算什么，枪手吗。

她不愿意做枪手，但夏晶可以，夏晶是他的人。

这种戏码她见过太多了，如果后期她不如夏晶的配合度高，这位齐老师很可能会找借口换掉她。

冷静下来思忖半晌，她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项目夭折，只拿三集的剧本费。

制片人：【公司之所以要加总编剧，是因为你确实没有已署名的剧，你刚做编剧不久，咖位不够，谈资金的时候公司就没有底气，年轻人先积累经验，不能把名利看得太重，你说对不对。】

真被谢尧说中了，画饼大户。

苗姜给他发了个“你说得都对”的反讽表情包。

cat：【谢谢邹老师的点拨，我感受到了做慈善的快乐。】

斗志被激发，苗姜咬咬牙，她一定要搞一部像样的剧，让看轻她的人刮目相看，求她合作。

然后再狠狠拒绝他们。

……

法医和技侦赶到，石韵佳正在对冯子慧的尸体进行初步检测：“被刀刺中心脏，导致身体内部大量出血而死，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十四日凌晨。”

周岭追问：“凌晨几点。”

“两点到四点间，”石韵佳不忍看到尸体以屈辱姿势呈现，将她放平，裙摆整理好：“角膜混浊，尸僵发展到全身腹部已有膨胀情况，推测已经死亡十个小时左右。”

经过上次齐陵一事，石韵佳对周岭有意疏远，周岭并无不妥，颔首：“知道了。”

他让宋柯帮她把尸体装袋运上车，去询问售楼处的几个工作人员和老总：“有人认识死者吗。”

员工们纷纷摇头。

大腹便便的男人是开发商的老总，楼盘揭幕遭遇此事，破口大骂一句晦气：“难怪人人都说白石桥这一带邪门得很，风水不好，什么都做不起来！”

白石桥的传言在雁鸣有一定知晓度。

“迷信的事别在这说了，”周岭寒声打断，问屋里的几个员工：“楼盘模型是谁在负责？”

小王战战兢兢站出来：“是我和小郭负责的，我们昨天下午特意确认过，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换成了尸体……”

“小郭呢？”周岭问。

售楼处经理苦恼道：“郭磊啊，他半个多月前就请了这几天的假，说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应该是去旅游，年轻人嘛都有追求，我就批他一周假。”

门外，温文庆姗姗来迟：“请假？偏偏他刚一请假，售楼处就立刻出了人命案，这个巧合的概率，比我们周副队长巧妙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概率，还要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