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今天,你在哪

苗姜立刻认出，他怀里抱着的是一支狙|击|枪，眼疾手快的按住温颜肩膀，拉她蹲在草丛里，手电也关掉，心脏砰砰直跳。

夜黑，透过茅草缝隙，看见那人举枪巡视，但并没追来，万幸没发现她们。

苗姜早就手脚冰凉，颤颤握住温颜的手，两人心照不宣看了一眼，今晚的戏肯定不能拍了，而且这种情况，必须报警。

怕引起恐慌，温颜回组里后，只单独和副导演以及助理打了声招呼，没说明具体情况，赶紧带大家收拾拍摄器材。

一行人往山下走时，江边方向突然传来“砰——”的枪响。

苗姜惊愕，回头看去，岸边黑漆漆的树林里，电光火石在飞，数名警察从山头一侧包抄，枪声愈发密集，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大型枪战场面。

她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接连的两声枪响，彻底惊动还未下山的大部队，大伙都吓得惊恐尖叫，全都失去理智，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

苗姜和温颜被个扛摄像机的胖子冲散，胖子腰包挂钩别住她裙子，惯性使她脚下打滑，一个不小心，向前扑在杂草地上。

手、胳膊、下巴蹭得都是泥土，顾不得擦破的疼痛，她挣扎着爬起来要跑，一只大手骤然将她摁倒，子弹擦着她的斜上方飞过，击穿前面的树干。

苗姜趴在泥地里，怔忡望着眼前那棵树摇摇欲坠的倾倒，忽觉一阵冷冽的薄荷香穿透刺鼻火||药味，沉甸甸裹在她身上，炙热体温和心跳，莫名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砰——”

又一声枪响。

密林一侧，一个人笔直栽倒。

惨白月光里，那双惊恐诧异的双眼，透过茅草瞪着她，眉心一颗血洞，汩汩涌出鲜血，血洞的位置正中，丝毫不偏颇。

苗姜与那双瞳孔发散的眼睛对视，全身血冲上脑，头皮发麻，一只温热大手及时覆在她眼前。

漆黑一片中，她听见暗哑却熟悉的声音。

“别看，快走。”

苗姜惊觉，扒开他的手指，想看一看这张脸，男人却动作敏捷从她身上剥离，手拿开的同时，他转身跨进树林，长腿在茅草间急奔而走。

温颜跌跌撞撞跑回来找她，扯她的衣服：“苗姜你受伤了吗，能走吗？”

她未答，只是愣愣望着枪声渐远的密林尽头。

*

苗姜断定那个声音是属于周岭的，她绝对不会听错他的声音。

天亮后，她去派出所、去山林附近的住家，到处打听昨晚的枪战，众说纷纭——

“追捕逃犯，少问少打听，注意安全。”

“一帮丧尽天良的人口贩子，逃跑时让警察端了老窝！”

“听说打死仨，还有俩伤的。”

“警察没听说有人伤着，万幸。”

“姓周？我们警局就一个人姓周，户籍科的。”

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到，更可疑的是，红豆小筑关门了，是彻底关门。旁边老板说，这店已经退租。

苗姜直觉有问题，打电话给舅舅，他信誓旦旦说周岭在雁鸣，让她别瞎琢磨。

她忍不住，从微信里翻到“Keeper”的名字，半年多，第一次主动联系他，一段时间后，未接挂断，她急了，再拨他的手机号，停机。

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的工作性质，不可能关机，除非他根本没在雁鸣。

她有预感，昨晚救她的人，这一个月给她做饭，时时在她身边“出现”的人，就是他。

抱着一股执念，苗姜回到树林，很多警察拦住她，不让她进山，苗姜充耳不闻，往里面闯，被两个民警拉住。

石韵佳还没返回雁鸣，得到消息及时赶来，掐住她的手腕带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送你回酒店。”

“你让我进去找找，”苗姜眼眶红了，执拗的求助石韵佳：“他昨天来过，我能感觉到他昨天来过。”

石韵佳咬唇，盯着她问：“你又不在乎他，何必？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不好吗？”

苗姜目光虚空无助，沉默半晌，抬起头坚定看她：“我在乎他。”

“在乎他？”石韵佳激将道：“动动嘴皮子谁不会。”

苗姜并未被激怒，反而平静笃定道：“只要能再见他，我也可以适当放弃我坚持的东西，我可以和他结婚。”

她不是开玩笑，虽然知道周岭听不见，心里却已经在郑重许愿，只要他活着，好好的回到她面前，她愿意和他结婚。

她希望上天能够听到她的愿望和诚意。

石韵佳默了良久，毅然去和驻守现场的民警沟通，放她上山。

她走后，石韵佳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是她刚刚说的话——“只要能再见他，我也可以适当放弃我坚持的东西，我可以和他结婚。”

她偷偷录下来，找到一个单字“周”的名字，发给他。

生死未卜，她只能帮他们到这里了。

那天苗姜走遍事发山林的每个角落，直到日落，民警前来找她回去，败兴而归时，她脚下踩到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串红色的小糖葫芦，黄昏一抹斜阳洒在上面，散发鲜艳的光泽。

苗姜捂住嘴，再也忍不住。

她终于找到他了。

*

剧组因为山林出事，温颜临时改用第二套方案，去衡山影城，补拍室外山林的戏。

离开羌澜古城前，苗姜又和石韵佳见了一面：“你这趟来，不止是为查案，也是因为周岭。”

石韵佳闭口不答：“执行公务。”

苗姜懂了，不再深究：“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他还活着对吗。”

石韵佳迟疑，如实告诉她：“我确实不知道，我只能说，当晚击毙的三个人里没有他，抓到的人里也没有他。”

苗姜一阵发愣，从石韵佳措辞的立场，大概能猜到他去做什么了，分别前他突然做的满满一桌子菜，莫名其妙找她要的那一缕头发，最后一面时他语气的反常，忽然如醍醐灌顶，她全都懂了。

他说，等到再下雪的时候。

她安慰自己，很快就到雪天了。

当天下午，苗姜跟随剧组坐上飞离羌澜的航班，属于他那串小糖葫芦钥匙扣挂在她的手机上，飞机起飞后，她出神望着脚下越来越辽阔的土地，想象他的存在。

后来一段时间，苗姜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忙碌工作，转眼已是一月中旬，除了要补拍的一些镜头，大部分戏份都完成。

她工作结束，没有返回雁鸣，直接从衡山飞往波士顿看望苗书音和周骏，明明是个永远不会缺雪的城市，偏偏她来这几天，一片雪花都没落下。

苗书音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急于看雪，仍旧很气人的说：“你来前几天刚下过一场，不大，路面已经化了。”

她又查看手机天气预报：“据说下周三会有一场降雪，不然你再多住一周？”

现在才周一，离下周三还有十天。

苗姜满脸看穿的礼貌笑笑：“别劝，我后天走。”

苗书音小气吧啦，一整天没理她。

晚上她饿，喊苗书音给她做饭，精明能干的女人满腹牢骚的穿起围裙：“多留几天都不肯，还好意思吃我做的饭，真下头。”

苗姜被她既不满意又只能投降的样子逗笑，连老弟周朝宇都被折服，欢呼道：“姐，你以后能不能多回来？”

苗姜吃着水果，悠悠问他：“为什么。”

周朝宇坦诚：“只有你回来，妈妈才肯下厨做饭。”

苗姜感动涌上心头，朝厨房喊：“thanks, mom.I love you.”

肉麻话用母语她说不出口，只能用英语。

苗书音别别扭扭哼了声：“少来这套。”

苗姜又在波士顿多留一些星期，破天荒的，苗书音承诺的下周三降雪，结果是艳阳高照外加冷风不断。

苗书音讪讪：“提前一个多星期的预报，是不太准的。”

苗姜：“……”

周四她回雁鸣，周五周朝宇微信发来图片：波士顿入冬后第一场雪。

苗姜：“……”

她伤感透了，要以泪洗面了，今年冬天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精准避开降雪。

又从微信翻出久违的联系人Keeper，暗暗骂了句挨千刀的，然后伤春悲秋的发了一条：我想你了。

以为那已经是个停用的号，便肆无忌惮，谁料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在桌上震。

苗姜擦着头发，顺势捞起手机一看，惊得险些没把手机扔出去。

Keeper：【我也很想你。】

僵尸号回信息了？

苗姜没来及思考自己刚刚语气是否暧昧，急急又回：

cat：【你在哪？】

cat：【你回雁鸣了吗？】

cat：【你还好吗？】

迟迟未再回。

她神情黯淡，寻思大概率他的手机号停用后，被二次销售，新号主重新注册微信。

那为什么要调戏她，无聊可恶的人类。

苗姜咬牙，忍痛删好友。

另一边，周岭一身休闲装，悠闲坐在灯光通透的候机大厅内，字斟句酌的按完一长段信息，发出后，从容不迫的脸上有了变化。

小没良心的。

周岭凝着红色感叹号骂着，忽见对面品牌首饰柜台内的项链很好看，起身走了过去。

……

两天后，苗姜接到殷晓棠打来的电话，戏正式杀青，在京城某酒店举办庆功宴，让她着盛装出席：“就穿你新买的GUccI长裙，带拖尾那一件。”

买那条裙子是因为夏天时苗书音和周骏要举行结婚纪念仪式，她买回来想在那一天穿的。

杀青庆功宴？

她参加过几次，大家通常都穿得很休闲。

“太正式了吧？”苗姜不想鹤立鸡群：“你们都怎穿什么？”

殷晓棠说：“我和温颜小白琳琳都穿得很正式，和主演也说了，把走红毯的高定都穿来，不怕高调，咱主打的就是一个收视长虹。”

苗姜好笑：“要不要这样。”

殷晓棠清了清嗓，神神秘秘：“毕竟出品人、出品方都在，你也过去敬两杯酒，打扮漂亮点显得尊重对方。”

提起出品人，出品方，对苗姜来说，都是资本大佬，得罪不起的人物。

“好吧好吧，”她妥协：“提前说好，别指望我陪他们喝酒。”

……

翌日，苗姜飞往京城。

早上查过天气预报，多云间晴，待到飞机落地，天逐渐阴沉，雾蒙蒙的空气有一丝闷潮。

她在酒店稍事休整，换上准备的衣服，上衣是半镂空一字领的黑色薄衫，搭配GUccI最新款的水蓝色拖尾纱裙，搭配玫瑰金色的腰带和同色系发夹。

一切就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苗姜对着镜子摸摸空荡荡的颈部，才想起出门时慌张，忘了带项链过来。

算了，反正庆功宴上，最受关注的是主演，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少戴了一条项链。

殷晓棠派的专车已经到楼下来接，上车去宴会酒店的路上，霾雪飘零。

苗姜意外的望着窗外，听司机说，这场雪不会下很久，等会就要变成雨夹雪了。

她收回目光，反正不抱什么期待。

可当车停在富丽堂皇的门口时，天地一片素白。

她内心悸动，跟随门童穿过不红毯走向宴会厅时，时不时转头去看那场雪。

看到了吗周岭，今天，下雪了。

今天，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