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偷自己家

今天全家下地翻土、除草、施肥，夏天，干活要趁太阳不注意。

天刚擦亮，烟囱就飘起了炊烟，父亲挑水填满水缸，姐姐生火，母亲做饭。

听到门外的声音，李荣泽便爬了起来，如果他继续睡，家里就会认为他今天有安排。

李荣泽家有近三亩菜地，有两亩是水田改的，位置要么是不好灌溉，要么是光照不足。

这些田地，也是全拜李贤顺的大哥李贤德所赐，分田的时候，他正是村支书，分到的都是犄角旮旯豆腐块。

在停了公粮后没几年，陆续都变成了菜地，现在只留有一块8分的水田。

种菜成熟周期短，劳动量是水田的好几倍，育苗、移栽、除草、施肥、浇水，基本没有闲暇的时候。

不需要言语，全家人的劳作都有默契，除了李荣泽。

刚翻了一垄地，就听见母亲王淑文的声音响起。

“泽牙子啊，作孽呢，你给刘家的地翻了做什么？你吃他家饭了？”

李荣泽呆了一下，马上拿着锄头换地方。

这边地势高，不好灌溉，刘家也是改成了菜地，现在都收了菜，杂草丛生的地界也不明显。

王淑文和李雨在准备要移栽的菜苗，拿过来却发现，不是自己家的地，心里别提多气愤。

李春华在挑水稀释堆肥，有菜地的地方，都会有一个固定堆肥点，把人、牲畜粪和地里的菜叶子一起发酵，使用的时候，加水进行稀释。

父亲挑了两桶肥料过来，自己的崽，有那力气骂，还不如多干点活，拿起自己锄头，开始翻另一块地。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李荣泽忍着手疼，一口气又翻了一垄。

松开锄头才感觉钻心的疼，打开僵硬的手掌，发现两只手的手指和手掌结合处，各起了两三个水泡。

李雨在边上看到李荣泽咬着牙和颤抖着的双手，大概是猜到了，放下小锄头走了过来。

“这么多啊，你怎么也不歇歇！”李雨责怪地说着。

好不容易来一次，翻了两垄地，一垄还是别家的，就成了伤员，这弟弟是指望不上了。

“开始没觉得，只想着快点翻完就好休息了。”李荣泽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说话间，李雨四处寻找，在围栏处折了一根竹签过来，放在嘴里嘬了一下，然后拉住李荣泽手。

“哼，细皮嫩肉的，忍着点啊，别让赞国他们笑话你！”

李荣泽手抖了一下，刚想往回缩，就被李雨用力捏住。

看着李雨粗糙的双手，感受到她的力气，李荣泽瞬间放松了手和身体，他突然很想体会这种疼痛，因为身体疼总比心疼要好。

“嘶~嗯！”不小心叫了一声，李荣泽赶紧咬牙忍住，可僵硬又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好了，明天就会愈合的，你去挑粪吧！”李雨好心地给他换了一个工种，来都来了不是嘛！

就这样，短短一个上午时间，李荣泽就获得了肩膀红肿、手掌烂皮的双份荣誉。

中午，李荣泽忍着浑身不适，克服不听话的双手，艰难地吃完了午饭，然后睡了一个踏实的午觉。

天气太热，下午还需要去浇水，虽然家里人都让他休息，但李荣泽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去了，干多干少不说，但心里起码踏实了一点。

晚上，一家人刚吃完饭，父亲就叫住李荣泽。

“我今天还是把你考上京大的事，都告知了亲戚们，算是报喜了，至于你大爷爷一家，你亲自去请吧！”

看李荣泽点头应好，李春华接着说道：“明天我去取钱，虽然你免了学费，但穷家富路，总要带钱傍身，你说个数！”

“我身上还有两百呢，够用了！”李荣泽不忍心再拿，比起家里，他有信心挣到钱。

李春华拿出存折递了过来，示意李荣泽看。

“你也收拾一下自己，那两百我不要，是想你留着买两身衣服，出门在外的，别让人看扁了！”

李荣泽打开折子，密密麻麻的存储，让他一阵失神，轻飘飘的存折却显得异常沉重。

翻到最后，总数居然有八万多，李荣泽合上又打开，没变，还是这么多。

李荣泽看了一眼父亲，合上存折，递了回去。

“爸，怎么，怎么这么多？”李荣泽小心地问道。

“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讲。”李春华起身往外走去，李荣泽一路跟着父亲。

“都是卖菜的钱，你别看生意小，这两年我都是卖县城，不少挣，你可嘴巴紧一点。”

父亲背着手，手里拿着旱烟，说完就埋头赶路。

路过大爷爷家，一直走到一个山边上，抬头看着那里荒废的一片房子，伸手指着说。

“这是我们的老宅，以前你太爷爷建的，我记得里面很凉快，我在这里长大的。”

从倒了的围墙往里面看，应该是四进的院子，占地得有几千平米了，李荣泽有被震撼到，妥妥的地主阶层。

李春华拿起旱烟点上，眼眶有些湿润，抽了几口接着说。

“钱也是为这里攒的，可是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我怕想起你爷爷奶奶，当年……”

犹豫了一番，转身就走，也不进去，像是担心里面有人追他一样。

李荣泽想进去转一下，看看地主家的营生，不过看父亲的样子又放弃了。

李春华走到一半等着李荣泽，带他往山另一边走去。

“你太爷爷经历的事情多，解放后他一直担心，叫上你爷爷把钱都给埋了，我只知道地方，不知道多少。当年你奶奶嫁过来也是有点嫁妆的，抄家他们没抄出什么，所以才抓着我们一家整，这些钱算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吧。”

看着父亲颔首垂泪，李荣泽心里沉甸甸的。

“这些钱我不敢动，你带走吧，晚上我跟你一起来挖出来。”

李春华说完就往家走，李荣泽一肚子问题想问，可看父亲这样子，肯定还有故事，而且十有八九是个悲伤的故事。

回家路过谢爷爷家，李荣泽转了进去。

“爷爷、奶奶、大伯、伯母、礼哥、嫂子。”

李荣泽以前称呼都着带姓，今天直接省了，谢家是两个儿子，老二一家三口，跟着四爷他们去了县里，老大家是四口人，一儿一女，大姐谢佳已经出嫁，一家人整齐地在院子里纳凉。

“小泽来了啊，礼牙子去搬把椅子出来！”

“不坐了，伯母。”说完李荣泽转向谢爷爷：“爷爷，我考上京大了，请您一家明天中午来吃顿饭，热闹热闹。”

“我听老大说了，小泽好样的。”谢永福用力挥舞着手里的蒲扇，走过来拍了拍李荣泽的肩膀。

李荣泽看到李大紫奶奶在那里挥手，赶紧走了过去，蹲在边上抓着奶奶的手，在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宴请。

大紫奶奶伸手在李荣泽的头顶摸了下：“好啊，真替老三和老三媳妇高兴。”

看奶奶就要哭出来，李荣泽心里有点沉重：“爷爷和您高兴是一样的。”

“你爸都跟你说了？”谢永福走过来问道。

“知道一些大概，反正知道是一家人就对了。”

“嗯，一家人，一家人啊！”爷爷点头唏嘘道。

李荣泽没有聊太久，晚上还要去偷自己家，耽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