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夫人不是夫人
但秦扈添早已不是六年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只要他想，他便可以一脚踹开柴房的门，打翻一众奴才逃出去。
但不是时候。
而身处正厅的秦柒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敢反抗她，却不踹开门逃出去，就代表秦扈添心里势必有其它的想法。
她教出了个好儿子。
秦扈添固然成长了，但绝比不过秦柒。
秦柒叫来人，让人散了些话出去。
她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和夫人的聊天。
琴府宴厅——
夫人脸上带着笑，说：“微生六年才回来一趟，也不知她在山上过得如何。”
“微生姑娘自有她的生活，若是过得不好，定然要回来和你这个阿母哭诉的。”
“和我哭诉与否并不要紧，我怕的是本应和我哭诉的事，被她和别人说了。”
秦柒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暗自把这话过了好几遍，随后张口道：“你的意思是……担心微生姑娘遇到了心悦之人？”
夫人叹口气：“若是未曾遇到便也罢了，若是真有了……那扈添该如何是好？”
秦柒笑了一声，她琢磨出夫人的意思了。
“微生姑娘若是有了，应会和你说的。”
“微生自小和我并不亲近，去了六年更是一封家书也没有，因此我颇担心。婚事有没有也无所谓，我倒是担心扈添这孩子会想不开。”
秦柒的笑容减淡：“如今看来，你的心思还是没变。为何非要让扈添和微生姑娘解除婚约？”
夫人的嘴张了张，随后摆摆手，让下人们都下去，这才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给两个孩子一个圆满，实在是……我生微生时难产你是记得的吧？”
秦柒应了声：“嗯，医官还说你再难有孕。”
“微生满月时，琴府来了个道士，说这里有神婴的气息。但当时全府上下只有微生这一个孩子。我听到此话时心里极为欣喜，忙让道士批命。”
夫人深吸一口气，说：“结果是大凶，亲缘凉薄，英年早逝，永不入轮回。”
秦柒也皱起眉头。
万物皆有轮回，哪怕是神仙也不例外，每次的下凡历劫就是他们的轮回。
而不入轮回者，则是不被天所承认的存在。
“道士还说，我这一胎本应安稳，但微生抢占了这个机会，消耗了我的营养，搞垮了我的身子。”
“这你便信了？”
夫人摇头：“没。但道士赠了我一块玉珏，嘱咐我时时戴在身上，两年后便会怀上。他说下一胎便是本应出生的神婴。”
“我原只是试试，但未曾想过两年后，我真的怀上了。在怜儿出生的时候，玉珏碎裂，天降甘霖，缓了旱灾。”
秦柒也知道此事，那年正值大旱，全国上下颗粒无收，但有一日突降甘霖，还未曾造成洪灾。
“怜儿满月时，道士又来了琴府，见到怜儿便大笑三声，但手指掐算一番后又皱起眉头。他说因为微生导致怜儿晚降世两年，怜儿日后必定疾病缠身。但七年后将怜儿送离京城就会缓解，在今日将怜儿接回即可。”
“如他所言，怜儿自小病弱，微生却强壮无比，一年也不曾病一次。”
“种种之下，我不得不信。”
原来夫人的偏袒竟是出自这里。
秦柒问道：“你可是怕微生姑娘和扈添在一起，害了扈添？”
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又不是。倘若微生和扈添真的成婚且和和美美，那若微生早早去了，扈添该多难过。”
“之前我便不愿二人定亲，仙人将微生接走时我还松了口气，想着自此不再相见，扈添定能放下。可今日一见……”
秦柒隐隐被说动，又问：“微生修仙，逆天改命又当如何？”
夫人直直地看向秦柒，轻声说：“那便是微生容貌依旧，而扈添日日衰老。”
“我知道了。”
“答应我，万不可将此事说出去。微生……毕竟是我的女儿，总不能让她被世人指点。”
“好。”
——
琴微生站起身打开房门，林乳娘笑着将刀往前送了送，眼里带了些威胁之意。
“姑娘可否让我进去？”
琴微生垂下眼看着刀刃，镇静地往后退了两步，林乳娘迈步进了她的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林乳娘连忙跪下，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
她没说话，只用祈求的目光盯着琴微生。后者明白她的意思，伸手一挥，房间内便被布上一层结界。
“微生姑娘，算奴求您，快些离开琴府，这里已经不是琴府了。”
琴微生问：“是阿母让你送走我的？”
“是……”林乳娘的声音减弱，但又连忙劝她：“姑娘莫要在这里待下去了，夫人已经不是人了。”
琴微生没听她说话，又问：“阿母想对阿妹动手？师弟是被你抓的？”
林乳娘震惊地看向她，正欲辩解，琴微生说：“你故意抓的师弟，因为你也不是人。”
林乳娘彻底瘫软了身子，她颤抖着伸出手，右臂上有一道黑色爪印，延伸出几道黑痕。
她眼里含着泪，显然已经压抑了许久：“这是被夫人抓的。夫人一月前便不再是人了，姑娘莫要再念及母女情谊，快些速速离去，莫要惹火上身。”
琴微生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又问：“我师弟呢？”
“待姑娘出了京城，往东三十里处有一茅房，姑娘同门就在里面。”
“琴府发生过何事？”
林乳娘不想谈此事，只想快些让琴微生离去。
但琴微生的下一句话，让她彻底顿住。
“你若是不说，我该如何相信你？我对不信者，唯杀是也。”
于是故事在林乳娘的泣声中开始。
一月前，琴府——
林乳娘见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出去买了些果脯，还带了些糕点，希望夫人可以吃些。在回府路上，她又突然想起快到琴微絮的归期了，若是将这个消息告知夫人，定能缓解她的思念之情。
十二年，平日里也只有书信往来，见不了几面。
夫人每想到怜儿姑娘眼里便蓄起泪，常念叨对不起她。
林乳娘摇摇头，抬起脚进了琴府。
琴府平日里也很安静，住的人不多，因此人气也少。
但今日的琴府——安静地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