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你可生心魔？
自她踏上修道一途起，她便从未想过自己会生心魔，她总觉得心魔离她极远。
看着她修习的长老也常说她在这一条路走得会很顺畅，是天生练剑的苗子，还打趣师尊，说他带回来个好徒儿。
在门派内，她受万人尊敬，不少人以她为目标，她穿着月白色练功服练剑的模样不知道被多少人刻进脑海。
她是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炽阳。
但她有了心魔。
琴微生知道心魔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无法像以前一样挥剑，琴府上下一百余人的鬼魂会附着在她身旁，等待时机而后上前撕咬。
但她不甘。
她的做法没错。
若放任邪魔在人间横行，为非作歹肆意伤人，她宁可不执剑不修道。
琴微生深吸一口气，翻身站了起来，收好玉佩又拎起剑，闭着眼运行灵力。
“微生。”
琴微生睁开眼睛，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那是她听了十五年的声音。
她没选择回头，随手挽了个剑花，开始练剑。
她对面不远处又悄然浮现一个身影，是她的阿母。
阿母站在那里，柔柔地笑着：“微生，怜儿呢？”
琴微生转身挥剑，选择不看她。
阿母又出现在她正对面：“微生怎的不说话？可是又遭书院的人欺负了？你的性子太绵，若是怜儿在，定会骂得他们哑口无言。”
琴微生再次转身，阿母的身影更快浮现。
这次的阿母手中还端了盘红豆酥，她抿着唇笑，轻轻拈起一块递给琴微生：“微生，可要吃块红豆酥？阿母记得你最爱吃了。”
琴微生迈进几步，用扫堂腿将阿母的身影打散。
她的声音平静：“不，你记错了，是你的二女儿爱吃，我非常讨厌红豆。”
她直起身子，不远处再次浮现阿母的身影，声音凄厉：“微生，我是你的阿母！你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你为何要杀我！”
“为何！”
琴微生几乎是自虐似的将自己关在那里一日，听着一堆人的咒骂和哭诉。
最初她还会反驳几句，但再后来她愈发沉默，只是挥剑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路过后山的人不算多，但遇到自己的好友也会多说两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
“你去过后山没？我方才见她在练剑，似乎进了无人之境。”
“二师姐还在练剑？”
“什么意思？”
“我辰时就看到二师姐在练剑了，怎的这时还练？太勤奋了吧。”
“师姐果然是师姐，我太佩服了。如果我能和师姐一样，我现在肯定结金丹了。”
这样一比，某个同样受罚但依然吃喝玩乐的“饭师兄”就显得格外好吃懒做。
明厌一路走，总能听到来源于他人的笑声，气得他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他的实力不高，有些师弟都能打过他，因此他只能把这些笑声归咎到琴微生身上，恶狠狠地去找她。
他到后山的时候，琴微生正盘着腿坐在地上，平复着体内奔腾的灵力和血液。
但没人知道如此安静的场景，在琴微生耳朵里又是多么嘈杂。
她耳边常响起咒骂，一声声“姑娘”和“微生”企图扰乱她的心智。
“师姐！”
少年的声音打断她身边所有的声音，紧接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风吹过树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琴微生慢慢睁开眼，起身回望。
明厌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往前走了几步，嘚瑟道：“师姐，师尊和掌门在明极殿等你，让我来喊你哦。”
琴微生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金丹的事。
修士开始修习后，体内会储备灵力，当储备的灵力达到一个值后，就会迅速浓缩成一粒金丹，里面蕴含着无限生机和灵力。
因此金丹又被称为修士的第二条命。
但两命之事实在有违天道，因此储备灵力值颇高，一百个修士中只有十人能拥有金丹。而有了金丹者，战力也会提高，是对抗高级邪魔的主力军。
因此长老等人会十分在意金丹的去向，并立下了“禁止将金丹随意给人”的门规，处罚也较重。
如今让明厌来叫她，无非是详细询问金丹的去向，必要时刻也会取出金丹查看丹内的灵力。
金丹的灵力有上限，在用过金丹后，修士也要及时为金丹补充灵力，以确保“第二条命”。
琴微生走到他身边，声音如常：“那便走吧。”
二人随即御剑去明极殿。
琴微生表面波澜不惊，但却不可避免地想起她背后的掌印。
她昨日又看了一次，那掌印已经消失了，换做他人来看，也只会觉得琴微生没受过伤。
掌印和心魔，还真是赶到一起去了。
琴微生无力地叹了口气，但却没打算将这两件事说出来。
但凡有一件事被掌门知道，她就会进尚云阁，自此孤零一人，再无法执剑。
琴微生决定，在山门大开结束后，她就申请去凡间历劫，并找到解决之法。
大不了她就草席一裹，自此泯灭世间。
随着她的胡思乱想，剑也已经到了明极殿前。
明厌率先下来收起剑，见琴微生没有动作，嘲笑道：“师姐莫不是怕了？看来师姐也是不愿承担后果之人啊。”
琴微生哂笑，也收起剑：“师弟的‘也’字用的极妙，想必自己就是这类人，才会以己度人吧。”
明厌被噎了一下，刚想呛回去，明极殿的门就骤然大开——这是里面的人在催他们进去。
琴微生歪头看了眼明厌，脸上还带着笑意，随后迈步上了阶梯，进了明极殿。
“弟子微生拜见掌门、师尊。”
“弟子明厌拜见掌门、师尊。”
掌门依旧在帷幕后面，只能听到他如老人般慈祥的笑声。但令琴微生和明厌不解的是，他们师尊也在帷幕后面，似乎还在陪着掌门下棋。
他们师尊只爱照理花花草草，对下棋这事格外抗拒——每逢掌门叫他下棋时，他总能面无表情地编出听起来很靠谱的理由，甚至会将他们这些徒弟推出来应付他。
掌门乐呵呵地说：“微生啊，昨日因着人多，所以我未曾问你为何将金丹给人。”
“是。”琴微生知道掌门是在问她缘由，解释道：“几日前我曾告假回家，迎接我阿妹回府，同时遇到二位师弟。”
明厌听着她的话，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唯恐她将那件事说出来。
琴微生看也没看他，继续说：“既是同门，我便将二位师弟邀至府里一同庆祝。但未曾想到师弟所查的邪魔竟附在我阿母身上，屠戮并控制全府的人。那邪魔对我阿妹十分在意，万般无奈下，我只得祭出金丹保护阿妹，和二位师弟一同收服邪魔。”
掌门轻轻应了一声，打趣师尊：“我说青益啊，微生好歹是你最看重的徒弟，怎的连护人法宝也没有？”
琴微生明白掌门也是在问她，于是主动解释道：“她毕竟是我的阿妹，所以……”
明厌冷哼一声，明晃晃地上眼药：“掌门，我觉得二师姐分明就是不将门规放在心上，刻意为之！”
掌门倒是不放在心上：“微生这里六年来的行为举止都极为克制，心急犯了错也是应当的，更何况都处罚了嘛。微生啊，过会回了乾霄峰后，回你的居室找一找，或许有什么惊喜。”
琴微生拘礼道：“谢掌门赏赐。”
掌门乐呵呵的，没说话。
全程沉默的师尊倒是开口了，声音偏冷，如冷山泉水，极其好听：“你方才说那邪魔将你府里的人都控制了？”
琴微生头皮一紧，承认道：“是。”
师尊怕是已经知道了。
琴微生固然聪明，但师尊的心更为玲珑。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让琴微生心头一震。
“那你可生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