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启门
国子监的最南边有锦衣卫把守,设立了三道关卡,专门用于查验身份。
众人沿着之前早就画好的行道,依次通过关卡,身份被核实清楚才会发放对应的号牌。
但无论前期怎么宣传,总有些人抱着侥幸的心理,最终一声呜咽之后,锦衣卫架了出去。
太医院的御医也被请到了现场,专门提防有易容术,甚至戴了人皮面具的人。
重重关卡布置得严密,但也仅仅是为了核实身份。
至于如科举一般搜查小抄,算学考试是不必要的。
这一次的题目都是新出的,甚至好几道题朱厚熜都亲自参与。
面容英武的陆炳,在心中暗想由他负责看守押运,这试题是万万不可能泄露出去。
国子监坐北朝南,与紫禁城相同也有一条中轴线。
中轴线的最南端,也就是国子监的大门——集贤门。
集贤门的东侧就是持敬门,与孔庙相通。
此刻集贤门的大门紧闭,王阳明和袁宗皋正站在集贤门的两侧。
他们的下方,是已经按次序排列好的参考人员,大家都在翘首以盼。
巳时,王阳明抬头望了望天。
彝伦堂外孔子塑像旁,巨大的石刻日冕上,一道影子准确无误地落在蛇形雕画上!
“咚咚咚”
集贤门之后的太学门内,分列左右两侧的钟亭和鼓亭,钟鼓之声响彻不绝,好似泰山之巅传来的长叹,又恰如滚滚黄河的波涛。
王阳明一振袍袖,弯腰朝左侧孔庙的方向一揖,随即就要向大门中央走去。
袁宗皋却是眉头一皱,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大门外的国子监官员。
司业和监丞神情肃穆正装在身,身体微微朝大门两侧靠拢。
袁宗皋看出了王阳明的意图,他这是要以尚书之尊给天下学子启门!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既有对王阳明的佩服,也有对他深深的担忧。
大明以文取士,文官地位最高,而在规章当中又以六部尚书地位最高。
堂堂大明的户部尚书,竟然屈尊为学子开门,必然会在士林当中引起轩然大波。
想到此处袁宗皋目光一疑,他大笑几声。
“哈哈哈”
“伯安且慢来,老夫厚颜相求,这开门仪式就让我来吧!”
也不等王阳明反驳,他几步走到中央,神情郑重,对着台阶下的众位考生言道。
“诸君,且正衣冠!”
下方众人闻言,都肃然起敬,纷纷将腰挺直,整理衣冠。
集贤门下的诸多官员也都神情严肃,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前方。
王阳明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前方的袁宗皋。
而后者,则如老顽童一般回以一个得意的笑容。
但王阳明却知道,自今日一事之后,袁宗皋将陷入无法自拔的口诛笔伐之中。
但官场沉浮多年的袁宗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已经体验过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就像寒冬腊月,淅淅沥沥的雨水下到身上,从脚底开始浑身变得僵直。
但此时他却管不上这些,自己都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别人骂也就骂了,即使在他的坟头踩上几脚又何妨?
袁宗皋继而转身朝北长身一揖,众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整个国子监的氛围都变得十分庄重。
所谓:“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仪式彰显的是人们共同的追求。
袁宗皋将腰挺得板直,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从容向前走去。
此时,天空一片澄澈,国子监内的半圆形水池流水潺潺。
周围一片肃静,只听得到袁宗皋的脚步声,还有一两下轻声地咳嗽。
他来到集贤门前,深深地望了一眼门上的牌匾,神色变得坚定,有些枯瘦的双手搭在红色的大门上。
明明只是一个七十岁的瘦小老头,这一瞬间却仿佛拥有了撬动天地力量。
两侧的国子监司业和监承也同时用力一推。
“咔”——紧闭着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袁宗皋缓缓转身,对着众人大笑道:“今日,吾为诸君启门。”
他顿了顿,声音略带沙哑,额头上自然生出抬头纹,他高声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说完他看向王阳明,“同去否?”王阳明含笑点头。
随着两人红色官服飘飘,身后的众人也鱼贯而入。
齐元排在队伍的中下方,他此时的心情也激动无比,亦如当初的入学礼。
古代重礼,入学礼被视为人生四大礼之一,与成人礼婚礼葬礼并列。
由此可以看出,古人对于教育的重视,对于知识的尊重。
他甚至感觉,比那个时候还要振奋。
作为早有准备的考生,他当然认得朝廷的礼部尚书。
但正因为知晓对方的身份,他才为老人为他们推门的举动感到震惊。
明朝时官员的地位很高,平常百姓若无大事,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县令,更何况让堂堂的二品大员为他们开门。
在跨过集贤门门槛的那一刹那,齐元的心都仿佛停了半拍,右脚传来踏实的落地感,他才如梦方醒。
十多年前他跨过了泮水,十多年后他走进了国子监。
最后离开大门时,他回望了一眼门上的斗拱,喃喃自语道:“启蒙,启门!”
朱厚熜从彝伦堂向前望去,见到王阳明和袁宗皋联袂走出,不由抚掌而笑。
看到他们身后神采洋溢的众多考生,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指着高高的集贤门笑道:“朕要为天下学子开道门!”
集贤门和太学门之间有一个巨大的院落,礼部的官吏早就在此等候,举行算学考试的初试。
整整齐齐的柏木桌,井然有序地排列在院落中央,每张桌子前都有一名考官在等候。
齐元按着早就领到的号码牌,来到最左侧背阴的一张方桌。
而考核他的,正是新上任的礼部右侍郎方献夫。
众位考官清一色地着一身青色行衣,头戴方巾,手中拿着一沓蓝色的纸簿。
考官们没有落座,而是和考生一般站立在方桌两侧。
齐元走至近前,双方互相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