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爸叫张俊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这店本不大,南方好这一口胡辣汤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一听说有热闹可看,这四周的人便蜂拥而至。片刻间,这店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莫说要出去,挤进来也是极为的不容易。
有好事的,埋着头往人堆里挤。也有乘机揩油的,朝着相熟的姑娘身上故意靠去,趁机摸上一把,蹭上一蹭。
赵国苗倒是看的乐呵,原来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到哪都是看热闹的人。
赵国苗倒是不担心秦桧吃什么亏,毕竟这可是秦相爷,在这京城里,自己老大,他老二,还有人能欺负到他头上不成。
他端起碗,将还剩的小半碗胡辣汤一口喝完,辛辣咸香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散。
赵国苗忍不住赞叹道,“这可比二十一世纪杭州那破胡辣汤好喝多了,果然是刚从北边搬来,口味还没变,不像自己之前在杭州喝的那些,完全没有个胡辣汤的味道。”
这边赵国苗倒是自在,秦桧却有些难过。
那人别看面子上儒雅随和,手底下的气力倒是不小,拽住秦桧,秦桧便动弹不得。
“这位兄台,方才我主仆二人在店里,想要买你那耳环,不卖倒也罢了,怎的在背后嚼人耳根。”秦桧挣脱不开,只得讲起道理来,自己身为堂堂宰相,竟然在这清河坊里受人欺辱。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秦桧虽然面上和善起来,心底却是暗暗琢磨着从此处脱身后如何收拾这厮。一市井小民,也敢欺负到本相爷头上。
“说什么兄台?瞅你这脸上的褶子,看着比枯树皮都糙,你这一句兄台,喊得人折寿,我可承担不起。”那人一声冷笑,脸上表情冷若冰霜,眼神中竟然透着股杀意,“方才如此霸道,摔了爷的烟壶,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赵国苗倒是看的乐呵,如今手上也没什么人手,看看这秦桧如何应付此事。
秦桧瞧着赵国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下倒犯了难。这局,如果官家不介入,那结果便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思。
自赵国苗说要夜里随处逛逛,秦桧心里便设下了这一局。
这清河坊,是张俊的地盘。
秦桧一直听闻这张俊极是贪财,喜欢收集各种金银财宝。
他五个儿子,两个儿子做官,另外几个则周游诸国,借着张俊的势力,收刮民脂民膏,充实张俊的收藏。
自打进了这御街,秦桧便引着赵国苗往着清河坊靠,两人看似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实则一直在朝着清河坊的方向。
这清河坊中,虽然也有些外商,可还是汉人居多。有些势力和样貌的胡人,又怎么会因为做生意不远万里的来临安城里做生意。
因此,一眼望见那貌美如花的胡姬,秦桧便断定,这店铺定然是张俊的。除他之外,这清河坊里,应该无人有这么大的财力,请得起这么美貌的胡姬。
“那叫张相公的倒是极为配合,想来是张俊那不成器的儿子。”秦桧暗道,可如今官家坐在那里老神自在,要是不把火引到官家那里,自己的计谋又岂会得逞。
秦桧佯装受到惊吓,大声喊道,“老爷,杀人啦!老爷,快来救救小的。”边喊着,边朝赵国苗的桌边挣扎着跑过去。
那中年人见秦桧状若疯癫的乱跑,手下力道用的更大,将秦桧的胳膊捏出青紫色的指印,“你这厮还想跑?”
边说着,边扭过头朝向赵国苗,“我说怎么一回事,原来是狗仗人势。怎么,我打了狗,你这狗主人也没什么表示?”
那中年男子说话,赵国苗自然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
“这位...”赵国苗顿了一下,刚才秦桧说兄台,被这人一顿怼,自己总不能再说,“这位仁兄,不如先放开我这仆人,我们来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如何?”
那人上下打量着赵国苗,手上却不肯放开,“看你这厮穿着,不过是个来往行商,也敢跟你爷爷我称兄道弟?”
听到这话,秦桧暗喜,这事已成大半。敢在当今天子面前称爷爷,真是老太太上吊,嫌命长那你。
赵国苗平日里最不喜别人爆粗,如今竟然敢在自己头上称爷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爷们给你面子,叫你一声仁兄,还真拿自个当颗葱了?不就是砸了你一烟壶,值几个钱。爷们照价赔你便是。”
看热闹的众人议论纷纷,人生嘈杂。
“敢在这清河坊里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就是,也不看看惹得是谁,这两个乡巴佬怕是要吃些苦头喽。”
“这清河坊里,还有人敢惹张相公,什么来头?看样子就是俩行脚商人,这下要倒霉了,说不定还要蹲大牢去。”
那中年人一声冷笑,“还没人敢砸我张子仁的东西。”
“我这仆人砸你的东西,是他的不对。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赵国苗不想这夜市之游就这么葬送,虽然也不怕什么,可耗在此处总归是没甚意思,不如低头认赔,捞个清净,
“爷们,对不住了。”赵国苗一拱手,“爷们这鼻烟壶多少钱,我们认赔。”
“五百两银子。”那人伸出左手,比出五根指头,“掏出五百两,这事就算结了。若是掏不出,你二人就等着蹲大牢吧。”
南宋经济发达,官员们俸禄也是颇高,以秦桧为例,正一品,月俸九百两。这五百两,说多,倒也不多,可说少,倒也是真不少。一个四等农户(自耕农),一年的收入,不过是十二贯(十二两银子),这一个小小的鼻烟壶,可要着多少个四等农户一年的收成?
“爷们当多少钱的玩意呢?”秦桧趁那人说话分神之际,猛地挣开手,“不就五百两银子吗?赔给你便是了。”
秦桧撩起袍袖,胳膊上被捏出深紫色的指印,来这一趟吃了大亏,不过也让官家瞧见这张家人是何等霸道,在这清河坊就像土皇帝似的。
“倒是你把咱这胳膊捏成这样,打算赔多少两银子?”秦桧一脸平静,站到赵国苗身后,朝着赵国苗低声耳语,“官家,这厮像是张俊的儿子?”
“张俊?”赵国苗听着耳熟,依稀记得这岳王庙里,好像也跪着张俊,不知道是不同一人。看秦桧如此重视,想来是个不小的人物,要是这会自己装不认识,岂不是穿帮?
赵国苗当机立断,随声应和道,“原来是这厮的儿子吗?如此无礼,横行霸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桧小心翼翼的低声说着,“官家,臣也是猜的。方才这人说他是张子仁。臣虽识不得他面容,臣却认识张俊另外一子张子颜,其主管台州崇道观。”
“二人名字相仿,又在这御街如此霸道,想来就是张俊的儿子。”赵国苗点头示意,如今他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也要硬撑过去。
见赵国苗两人在不停的嘀咕着什么,那中年男子等的不耐烦,脸上满是怒容,“怎么,赔不起还是如何?要是赔不起。”那人扇子啪的一收,反倒笑起来,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好生阴森,“那便随我大理寺走一遭吧。”
赵国苗两人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
秦桧倒是大喇喇的,不停的甩着自己的胳膊,方才被捏住许久,血液不通畅,手指有些发麻。
赵国苗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厮不知道,大理寺管事的万俟卨就在几个时辰前,被我一刀剁了脑袋,现在头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木盒子里呢,要是能跳出来给你审案,那我可真要被吓住了。
那男子倒有些迟疑,莫不是这二人不知道这大理寺的恐怖之处?或是吓得呆了,反倒说不出话来。
“要是赔不起老爷的东西,那就难免要受些皮肉之苦了。”张子仁被二人忽视,面上有些挂不住,怒极反笑,“现在给爷爷跪下磕三个响头,这事也算了了。”
“你说让谁磕三个响头?”事到如此,赵国苗也忍不下来,自己虽然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这厮一再欺辱,实在是欺人太甚。
秦桧站在一旁,内心狂喜。他与那张俊,虽然暂时因为要拿下岳飞而结成盟友,可张俊手底下的兵权,还是让秦桧颇为忌惮。
岳飞已入狱,韩世忠也被夺了兵权。只剩下张俊独揽兵权,对秦桧的地位有些威胁。如今正好搭上他儿子这条线,实在是天大的运气。
中年男子愣住,在这清河坊里,谁不知道他张相公的名声,从来没人敢和他这般讲话,“很好,你们俩成功的激怒我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桧从赵国苗背后探出头来,“你说五百两就五百两,你说磕响头就磕响头。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法律了?”
“在这,我就是王法。”张子仁手上扇子哗的一下打开,“也不在这清河坊打听打听,我张子仁的名声。”
“张子仁?没听说过。”赵国苗一脸平静,倒有几分呆萌。
周围的人又议论起来
“这二人还真是大胆。”
“是啊,连张子仁都敢惹。”
张子仁被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大声喊道,“好好好,不认得我张子仁无妨。我父亲的名声,在这大宋,谁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哦,是吗?”秦桧添油加醋的挑逗着张子仁,就是要让他说出张俊的名字,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好让这张俊受他这不成器的儿子的牵连。
“说出吾父之名,吓汝一跳。”张子仁说着,一脸得意,虽然人到中年,可那二世祖的模样却是跃然脸上,此前那儒雅的气质,倒是装的蛮像。
赵国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台词,怎么有点搞笑,“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是不是下一句该说,吾乃零陵上将邢道荣是也。不对,这厮还不如邢道荣呢,邢道荣好歹说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厮可倒好,说的是他爹的名字。”
见赵国苗哑然失笑,张子仁面上更是挂不住,上前啪的一掌抽在赵国苗脸上,“吾父乃是当今皇上御封的枢密使张俊也,也是你这宵小之徒能耻笑的?”
秦桧见状,赶忙上前和张子仁互相推搡,心里却是早已乐开了花,“好家伙,连当今天子都敢打,你爹张俊都没那么牛。你爹张俊要是知道你这么牛逼,怕是连夜把你捆了请罪。”
赵国苗被张子仁一巴掌给抽的脑袋发蒙,也冲上前去与张子仁厮打。
秦桧赵国苗二人不长于格斗,张子仁虽为纨绔,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加之年轻力壮些,以一敌二,倒是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