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瓦全（中）
秦桧这一番操作实在是给赵国苗整不会了，没见过死了儿子还如此淡定的。
赵国苗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不语。
气氛重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秦桧这番做，自是有他的苦衷。
随秦桧一道赴张俊府上的家丁，欲回府取秦桧的印信时，远远正撞见赵国苗率兵围住相府，慌忙跑回张俊府上，向秦桧通风报信，因此才有了而今这番景象。
这帮人也只是给他壮壮声势，若是寻常蟊贼说杀便也杀了。可要指挥他们杀当今圣上，那是万万不能。无人有这个胆量，敢担这当街弑君的罪名。
君不见，成济听了司马昭的鬼话，当街刺死魏帝曹髦，落得个被诛三族的下场。虽然常说人从历史中学的东西便是不会吸取教训。可这被诛三族的例子在这，又有几人敢真个动杀心？
秦桧心里暗自揣摩，若是今日能缴了杨存中一伙人的械，赵国苗一孤家寡人，对付起来，再简单不过。只是身后这帮人，又如何听自己的？秦桧思索良久，也不知该如何能够劝说这些军士为自己卖命。
秦桧身后众人，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在他们来到此处，瞧见面对的是当今天子的那一刻，不少人便心下动摇。
杨存中瞧见异动，赶紧提醒赵国苗道，“官家，您瞧，秦桧身后这帮人开始不安了。这在军事上叫做营动，一旦军心不稳，光是溃退的踩踏，便伤亡不小。”
赵国苗自然也瞧出异样来，心下暗喜，事情向着好的情况发展。
他朗声说道，“众位兄弟，朕知道你们也是为权所困，被这秦桧裹挟而来。放下武器，朕担保，放诸位兄弟一条生路，既往不咎。”
众人愈加骚动，身上的甲铠抖动，络绎不绝的声响自秦桧身后人群中传出，扰的秦桧心神不宁。
秦桧大喝一声，“诸位，事到如今，可还能保全？现如今优势在我，若是诸位放下刀兵，到时秋后算账，又有几人能逃过。”
身后众人闻声，顿时安静下来。是啊，刀马在身，将当今天子团团围住，可还有退路不成？虽然官家如今说是既往不咎，可秋后算账之事，又哪里少了？
众人对于放下武器投降一事，本就心存疑虑，如今被秦桧这番说辞，又重新燃起对抗的勇气来。纷纷将手按在刀柄上，做着最后一搏的准备。
“官家，信口雌黄，无凭无据。你还真会放这些人一条生路不成？”秦桧朗声一笑，打算放手一搏，倒觉得浑身轻松。
秦桧夫人王氏，是个极为强势之人，不能生育，仗着娘家势力，又不许秦桧纳妾。由此才害的秦桧没有亲子，还得去认王氏那哥哥不成器的私生子来做儿子。
赵国苗回道，“诸位，天子一言九鼎。吾指明月为誓，今日之事，我赵国苗既往不咎，若有违誓言，天人共诛。”
听着官家发如此毒誓，秦桧身后众人又骚动起来。
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策马朝着赵国苗奔去，想要投效官家。
秦桧一使眼色。
嗖的一声，一只羽箭自人群中飞出，正中后心，其人应声而落。
“诸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秦桧高呼，“不过有死而已，若是今日事成。我保诸位千金赏、万户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在秦桧的利诱与死亡的威胁下，银甲军开启了冲锋。
秦桧却是趁乱，悄然自人群中退去，躲在了骑军的最后。
杨存中大呼一声，“不好，官家，快躲起来！”
好在现在是在城内，骑兵无法肆意冲锋起来，若是在平原上，只消一轮集体冲锋，杨存中手下这二三百人便被碾成肉泥。
杨存中护佑住赵国苗，且战且退，直退进秦府院内。
此时，秦府的大门，成了绞肉机般的存在。
禁军与张俊秦桧骑兵搏命，断臂残肢散落一地。
幸得门口范围有限，每次交锋只有十数人。秦桧手下虽然兵多，却也无法发挥出人数优势来。只在门口耗着。
杨存中武艺高强，弯刀连连挥舞，刀光四起，有如死神，收割着骑军的生命。
刀虽是好刀，却难经久战。杨存中手下刀，经过劈砍，渐渐卷刃，不似此前锋利。
杨存中一刀挥出，正对着身前人喉咙，竟被那人反应过来，持鞘隔开。叮铃一声响，杨存中手中刀撞在其人刀鞘铜环之上，断为两截。
那人心下大喜，扔下刀鞘，借着马势，双手持刀，朝着杨存中面门砍去。
杨存中躲闪不及，只得翻身滚下马背。
那人力使得虽大，马头却是比人头大上许多，哪里能砍的动？刀卡在马头上，一时拔不出来。
杨存中自死人手中夺过一把刀来，一跃而起，将那人砍翻在地。
禁军众人虽是战力极强，却是好汉架不住人多，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慢慢失了战线，退到大门内。
杨存中心下焦急，若是让骑军进了大门，无险可守，自己一行人便再无脱身的可能。
“官家，此间危险。”杨存中喘着粗气，扭头对一旁呆立的赵国苗说道。
赵国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以前演戏虽然也有血腥的肉搏场面，虽然恶心，可心里知道那是假的。如今这幅场景，尸首堆积如山，残肢断臂更是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杨存中分心，被人一刀砍在胸前，幸得身上着甲，只劈碎胸前护心镜。
铁片碎裂，四散开来。其中一片飞到赵国苗近前，霎时间便将他的脸划破。一股血顺着赵国苗的左脸颊缓缓流下，流进赵国苗嘴角。
赵国苗回过神来，他六神无主的看着杨存中，犹自惊魂不定。他手中虽然握着刀，却是软弱无力，不曾挥出一下。好似御花园中一刀剁了万俟卨的人，不是他。
“官家。”杨存中解决掉又一名敌人，冲到赵国苗跟前，见官家只是脸上有些皮外伤，放下心来，“官家暂且退后，若是能将这大门关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