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立新君

大雨滂沱，乌云笼罩在杭州城上方。

雨水冲刷着众人的尸首，血迹顺着水道流入小西湖中。

死者甚众，鲜血染红了小西湖的水。

秦桧坐在秦府石阶上，抱住妻子王氏的尸体，表情木然。

“诸位大臣可曾尽皆通知到了？”

家丁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相爷死了全家，却是没有什么悲痛的表现，莫非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少触相爷的眉头。

“回禀相爷，各部侍郎、枢密使等，尽皆通知到了。”家丁小心翼翼的答话，“不知可还要通知其他人？”

秦桧点点头，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那倒不必，该来的人来了就好。”

一个时辰的光景，岳飞勾结杨存中造反，将当今天子掳去的事，传遍了大宋朝野。

众人听闻此事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韩世忠看着前来报信的小厮，满脸怒容，脸上胡子根根直立，有如钢针，“我知道了，滚吧。”

小厮战战兢兢退出韩世忠府上，庆幸自己逃得一命。

韩世忠右手握拳，重重锤在桌上，上好的黄花梨方桌，在韩世忠怒极的一拳下，散了架。

一旁的夫人梁红玉，拍打着韩世忠的背，“消消气。”

韩世忠吹胡子瞪眼，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仍觉得气难消，一把抓过茶碗，摔得粉碎，“谁造反我都相信，这岳飞造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梁红玉随军多时，了解岳飞的脾性，点头称是，“岳飞造反，确实不太可能。”

“定然是那秦桧颠倒黑白，我这就去他府上寻他！”韩世忠本已年迈，再无争权斗狠之心，可事关官家，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小心秦桧有诈。”梁红玉提醒道，自己夫君与秦桧在朝堂上争斗多年，若不是官家念着昔日韩世忠救驾之恩，怕是早就被秦桧给搞下台去了。

“秦桧此人，不得不防。只是，若是不去，岂不是落人话柄？”，韩世忠点点头。秦桧此番派人来送信，不知意欲何为，可官家身陷囹吾，要是自己不出面，被秦桧借此做文章，那便坏事。

韩世忠虽然好色，梁红玉虽是营妓出身，却是数次救过他韩世忠的命。且在苗刘之变时，梁红玉救驾有功，于赵构有大恩，被封做护国夫人。因此，对于这位夫人，韩世忠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去还是要去的。”梁红玉说道，“你去秦府看看情况，不要与人起冲突，回家之后，我们再行商议。我也觉得岳兄弟不会造反，想来是有什么苦衷。”

韩世忠孤身一人，去往秦府。

出门，便撞见张俊的轿子。对于这位同僚，韩世忠向来是看不上。只是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得笑脸相迎。

不过今日，张俊坐在轿子里，瞧不见自己。韩世忠心想，赶紧绕开，免得这厮纠缠上来。

怕什么，来什么。

张俊轿夫望见韩世忠，便说与张俊，张俊差轿夫快步赶上韩世忠。

“良臣。”张俊掀开轿帘，呼喊着韩世忠。

韩世忠眼见还是躲不过，心里暗骂，面上却是笑脸，“伯英兄，如此大雨天，你不会是闲来无事在这乱逛吧？”

张俊得知消息，心里乱如一团。秦桧是从他手上借的兵，要是出了乱子，他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自然没有这雅兴。”张俊不顾大雨，快步走到韩世忠跟前，两人都是武夫，身宽体大，同在一把伞下拥挤的很，张俊却是丝毫不在意。

“想来你也是为了那件事。”张俊苦着脸，“昨日秦桧从我这调用了一千人马，说是要去平乱。”

“你！糊涂啊！”韩世忠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他没想到张俊竟然这么没脑子，把手下竟然会借给秦桧。

“秦桧说是家中遭了乱子，我也没细想，他借的人也不多，便答应下来。”张俊此刻追悔莫及，却依然装着糊涂，“秦桧传来消息，说是岳飞与杨存中谋反，掳走官家，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韩世忠斜瞟一眼张俊，不屑的说道，“伯英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傻不是？岳飞和杨存中谋反，这鬼话你也相信？他们谋反的动机是什么？”

张俊只想从自己身上撇清关系，他故作一番懦弱模样，唯唯诺诺的说道，“这，兴许是岳飞对官家早有积怨，去年官家收刘光世兵权，说是要分与岳飞，最后却没有。那岳飞不是还强上庐山守孝隐退，逼得官家低头，求他出山。”

“听你这话意思，你是相信他们俩谋反了？”韩世忠冷笑一声，面上嘲笑之意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杨存中可是你的手下，他要是谋反，你又能脱得了干系？”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张俊眼见要与韩世忠说崩，岔开话题，“我们赶紧去秦桧府上，一看便知。”

韩世忠也不想与张俊再说什么，默不作声。

“良臣，我这轿子也宽敞，要不和我一同乘轿过去，还能快些。”张俊满脸堆笑。

“我是一粗人，这轿子坐不习惯，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还是自己走过去。”韩世忠一拱手，眼也不看张俊，自顾自便大踏步离开。

张俊坐回轿子，“呸，什么东西，还真拿自己当块料了。”

...

...

不消一个时辰，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秦府门前。

“诸位大人，都到了啊。”秦桧家丁在门前候着，“还请大人们在此稍待，等张俊枢密使与韩世忠枢密使到了，一同进去。”

“这秦桧好大的架子。”户部侍郎吴表臣冲着众人抱怨到，秦桧虽然是当今宰相，可在他看来，不过是他们吴越士族手底下的一条狗。平日里，对于秦桧，也没多大尊重的意思。

中书舍人林待聘说道，“正仲兄，且不可胡说，秦桧好歹是丞相，有些架子也很正常。”

吴表臣也不好再发作，只好在退到一旁，生起闷气。

张俊坐着轿子，还是快韩世忠一步先到。

“两位大人，可是让我们好等。”吴表臣阴阳怪气的说着，张俊和韩世忠，不过两个赳赳武夫罢了，要不是有金人在侧，这俩人怎么配和自己同朝为官？

韩世忠瞥一眼吴表臣，眼中杀意隐现。

吴表臣一晃神，镇定下来，“韩枢密使眼神倒是怕人，唬的在下都有些站不住了。”

韩世忠也不搭理他，径直往秦府里闯。

秦桧家丁却也不拦他。

吴表臣更加不满，怎的就拦自己却不拦韩世忠？“你这厮，是瞧不起我吗？”

家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作答，“秦相吩咐过了，待张韩二位枢密使到了，大人们便可进去了。”

吴表臣一挥衣袖，发出一声冷哼，他何等身份，与个家丁纠缠，实在是有失体面。

“暂且饶你。”

众人进了秦府，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秦桧怀里，躺着两个死人，将秦桧染的，倒向个血人。

见众位大臣进来，秦桧嚎啕一声，埋头挤出两行眼泪，“夫人呐！熺儿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情况。

秦桧起身，抱住夫人王氏的尸首，走到众人跟前，“可恨那岳飞杨存中，深夜造反，掳了官家，我本想着带兵平叛，不想被二人记恨，率兵将我这一家老小，尽数屠戮。可怜我那秦埙孙儿，他才四岁啊！却被人砍了脑袋，扔在湖里。”

韩世忠瞧见秦桧模样，兀自吃了一惊，心里却是狂喜，“死得好！”

张俊走上前去，“秦相，不知我那一千人马？”

“岳飞和杨存中早有准备，埋伏在此地，秦桧无能，张枢密使那一千人马，被岳飞给杀伤大半，余者甚少，为了护我出去，尽数陷落。”秦桧满脸鲜血，面容狰狞，“不报此仇，我秦桧誓不为人。”

张俊听到这话，跌坐在地上，心中石头却是落地，如今死无对证，倒也落得轻松。

秦桧敛容，正色道，“我此番请诸位来，另有一事。”

韩世忠神色一动，已经猜出秦桧要说什么。

“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官家被岳飞掳去，要是此人挟天子一令天下，生民不得安宁，会是一场浩劫。”秦桧轻轻放下夫人王氏尸首，朝着众人行礼，“还望诸位大人为民着想，许我这大逆不道之举。”

“我欲立皇子赵昚为新君，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官家仍在，岂能另立新君。秦桧，你是要谋反不成！”韩世忠瞪眼，死死盯住秦桧。他这暴脾气，虽然出门前答应梁红玉答应的好好地，此刻却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官家虽然未死，却是落在岳飞这乱臣贼子之手。想当初官家奉命于危难之际，在应天府登天践，二圣不是犹在？”秦桧一脸大义凛然，“官家知晓我等心意，定然不会怪罪，我又何罪之有？”

韩世忠一脸怒容，拂袖而去。

“既然韩大人不愿如此，不知诸君又如何？”秦桧扫视众人。

“秦相为国着想，能够先抛下个人恩怨，林某佩服。”林待聘拱手，他与吴表臣、秦桧等算是同党，同气连枝。官家收养的太祖一脉的小皇子，本无根基，若是上位，于吴越一派极为有利。

张俊原本就倒向秦桧，此刻岂有二话？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明日午时，昭告天下，拥立皇子赵昚为新君。由张枢密使出兵讨逆，诛杀叛臣岳飞、韩世忠。”秦桧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