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狗大户

虽然赵国苗算得上是岳飞的知己，甚至是钦佩的对象。

可是要让他将辛苦所得的田产上交国库，日后岳家的所有子孙都只能做个佃农，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不仅是子孙的衣食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岳家军的军饷，大半来自于岳飞的田产所收租金。要是岳家田产一并给充了国库，岳家军日后的军饷，又该上何处寻觅去？

军饷无以为继，岳家军便形成不了战斗力。令金人胆寒的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也将成为一句空谈。

“鹏举，难道你不相信朕吗？”赵国苗盯着岳飞双目，想从岳飞眼神中看出点什么。

可身前的岳飞眼神澄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臣不敢！国家所需，臣自当尽力。”岳飞躬身一礼，说的斩钉截铁。

话虽说的好听，可岳飞仍有顾虑。

简单来说，他岳家军几万人马，若是交了田产，粮饷由谁解决。

而且，手里攥着巨额田产的，可不止他岳飞一人。张俊、秦桧、韩世忠，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家财无数，哪个不是手底下几千佃户替他们耕作。

可以交出田产，但不能白白交出去。

“官家。”岳飞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赵国苗，嘴唇微动，却是没有再开口。

“鹏举是有什么顾虑吗？”赵国苗瞧着岳飞欲言又止，张口说道，“你我虽是君臣，更似兄弟，有什么想法尽管开口，不必如此拘谨。”

“官家，那臣便斗胆妄言了。”岳飞拱手行礼，“并非是臣不想交出手中田产，只是，有几件事，臣还有些顾虑。”

“但说无妨。”

“一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臣家中田产确实较为丰厚，可总也是臣以银钱买来的，并非巧取豪夺。若是官家平白无故给收走，于理不合。”

“这个鹏举放心，朕想好了。不会白白收走田产的。按照朕的想法，国库出资，按照市价，收购大户们手中田产。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岳飞微微点头，这也是算是个法子。

只是，如今官家可是惶惶如丧家之犬，被赶到了武昌，哪里有什么国库给他出银子去收购土地呢？不过官家迟早是会回去的，只要路子走对了，时间不是问题。

“二来，岳家军中军饷，大半是由臣在江西的田产收租来的。”岳飞一顿，脸色微微泛白，剩下的话，不必他说明白，官家也能意会。

“军队是国家的军队，自然该由国家发饷银。”赵国苗点点头，要是能够推动土地国有化，通过国家的土地财政，养活几只军队，还不是容易事？

而且，若是能够完成向国家发军队粮饷的转变，中央对于军队的控制力，也会大幅提高。这也会大大提升宋朝的政权的稳定性。

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军队听中央的话，自己这个皇帝也能做的更稳当些。

“官家，这第三，也是最麻烦的。”岳飞说完，挺身而立。

“鹏举和朕在这打什么哑谜？”赵国苗有些不耐烦，岳飞老是话说半截，让他自己去猜，实在是难受。

“官家，非臣打退堂鼓。”岳飞脸色不太好看，五官拧在一起，“自古，想要触动士大夫的利益的改革，似乎都没有成功过。”

此话也并非妄言，如王安石变法、王莽新政这些，都没有能够成功扳倒大贵族、士大夫的利益集团。黄巢起义虽然杀得是人头滚滚，将士大夫们杀了个精光，可换来的，也不过是短暂的衰落而已。

很快，又有新的门阀，取代旧的门阀，重新垄断了利益。

土地兼并、冗官尾大不掉，动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一旦一个部门出现，就注定它永远存在，整个官宦体系越来越庞大。那些底层的民众将供养更多的不事生产的‘公职人员’。

然后，便是民不聊生。因为上升的渠道关闭，阶级固化，底层的人民无法获取最基本的生活资料。进而便是农民起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有势力洗牌重来，一帮农民，打倒了压迫在他们身上吸血的整个官宦体系，成为新的统治阶级。数十年、或是数百年后，重复悲剧。

这，便是历史周期律。

虽然他没有天大的本事，可他有现成的经验，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踏着前人走过的路，走的应该会容易些。赵国苗如是想。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利益再分配的事，那是放之古今中外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又岂是他上嘴唇碰下嘴唇，小嘴一张就能解决掉的？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赵国苗盯着岳飞，脸上神色神采飞扬，胸中似有写不尽的豪情，“这是鹏举你教朕的，要是成功如此简单，不冒一点风险，那治国也太容易了些。”

“官家，臣不懂。”岳飞低头，喃喃说道。

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官家此举，那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江南士族与川西士族，势力之大，非同小可。若是想要动摇他们的根基，那可有些难。弄不好便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说是他岳飞，就是赵国苗赵官家，也未必能承受的了失败的后果。

“朕看鹏举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赵国苗长叹一声，没想到竟然如此受挫，连忠心耿耿的岳飞自己都说服不了，想要推行土地改革，谈何容易？

杨存中在一旁听的急了。他是一粗人，带兵打仗还行，要是论起国事来，比之岳飞可是远远不如。

“官家，怕他劳什子，冲将过去，宰了他狗大户，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