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任性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觉热度已经烧到了眼眶，她想，我还是得努力一下。

坐上去母亲所在的地的客车，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竟然是轻松的。

她看到不请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周海棠已经不去想了。

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记忆中的县城一点都没变。

她坐了公交，又步行走了好久，等到了楼下，才想起现在还没到母亲下班的时间。

她继续等待，坐在小区楼下木质的椅子上，热的昏昏沉沉。

时间好像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

“海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周海棠困难的睁开眼睛。

“真的是你，你怎么过来了？”

并不亲热的语气。

周海棠缓了几秒钟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母亲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我……”她看着面前的人眉头轻蹙，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先进屋说吧。”母亲揽了她的胳膊一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她又迷迷糊糊的上楼。

这个小区看着比周海棠住的那个还要旧，进了房间里，却比想象中的温馨。同样的两室一厅，这里的环境明显要好很多。

客厅的角落里竟然还有架旧钢琴。深棕色的琴身上盖着白色的绣着紫色小花的棉布，给整个客厅增添了一丝文雅。

她的后爸是个初中老师，家境一般，但本人文质彬彬，性格很好，跟周志勇是两个极端。

一进门，那个跟自己并不熟的弟弟就自己进屋写作业去了，好像知道她们需要私密空间说话似的。

“妈，我们期末考完试要开家长会，你能去吗？”

凉爽的室内让周海棠逐渐恢复了清醒，她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期末啊，那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呢吗？到时再看吧，怎么不让你爸去？”

“不想让他去。”周海棠听到母亲没直接答应，眼神有点黯然，她其实心里明白，她是不会去的。

“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

“你爸离你学校那么近你不让他去，我一个来回得一天，学校开家长会就是走个形式，说的都是没用的车轱辘话，白白跑一趟不划算的。”

周母语气无奈，在她眼中，就是周海棠在无理取闹。

她站在母亲对面，两个人几乎一般高，她能清晰的看出母亲是化了妆的，记忆中的母亲好像从来没化过妆。

可是她却没看出她脸上被周志勇打出的指印，更没问问这种天气为什么要穿这么厚的衣服，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她倒一杯白开水。

这就是她的母亲，从前因为没给周志勇生个儿子而自卑懦弱，后来离婚宁愿净身出户都不要她。

周海棠感到自己把最后的机会压在她的身上，有点可笑。

其实来之前，她就知道了结果，只是实在没地方去，过来碰碰运气。

或是在跟自己较劲。

“你吃饭了吗？”终于问了一句身为亲生母亲该问的话了。

“没有。”周海棠咬了咬干裂的嘴唇。

周母转身从桌上的包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周海棠，“你自己一会儿找个面馆吃碗面吧，吃完赶紧坐车回去，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客车。”

周海棠呆呆的望着她递过来的钱，好像不认识那是什么。

良久她才接过，对面的母亲明显松了一口气。

周海棠咬了咬牙，说：“妈，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想住学校的宿舍，不想在周志勇那了，你放心，这钱我以后肯定还你，我可以打借条！”

周母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被消耗完，语气更加不好：“周海棠，你消停点儿不行吗？好好的房子你不住，去住宿舍，你真当我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是吧！你弟这么小，哪哪都要钱，我搁什么借你钱？你说！”

周海棠看着眼神怨毒的母亲，比胡同口卖油条的阿姨还要陌生。她突然就泄气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非要跑这一趟。

她攥了攥手里的钱，半天才咽下差点冲出喉咙的哽咽，淡淡的说：“那好吧，我走了。”

然后转身开门，头也不回的跑下楼。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悄悄的下山了，天空是厚重的灰蓝色，闷闷的，感觉是要下雨的样子。

周海棠靠在回去的车窗上，上面就是空调口，路程走了一半，终于将她额头的汗吹干了。她闭着眼睛，吞了几下口水，脸色很不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下了车，天已经黑了，周海棠被客运站的人流裹挟着，走出了出站口，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车水马龙，一如既往的茫然。

她需要时间静静的思考，上了一辆往城北去的公交车，下车时没再继续换乘，而是慢慢的向那个她一点也不想回去的家走去。

时间好像消失了，直到看到拳馆里透出的明亮灯光，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

她往前挪了几步，看到前台边上挤了几个人，白色的套装，丰满的曲线，是下午那个女人。她身边靠着台子站着的是周志勇，再旁边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们有说有笑，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跟门外黑漆漆闷热的天空格格不入。

周海棠在胡同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周围大风四起，将她的校服上衣吹得鼓鼓的。

再往外走不远，是另一个小区，虽然都是老小区，但这个的环境明显比周海棠家的那个好很多，里面绿植丰富，远远望进去，连窗户都宽敞明亮许多，看着温馨舒适。

她站在这个小区对面的街上，远远的望着，风还在刮着，里面夹杂着凉凉的雨滴，毫无预兆的砸下来。

雨越下越大，周海棠静静的站在大雨中，固执的望着面前小区里一排排暖黄的小格子，好像要在那上面找到某种寄托。

最后的力气被滂沱的大雨彻底浇没了，等她再次有了知觉，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哭了很久，发泄式的大哭被雨声掩盖，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瘦弱的肩膀上压着整片天空的雨水，终于再也承受不住。

临到小区门口，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了，贺竹年庆幸自己没在学校附近吃晚饭，不然这时候肯定被堵在路上。

从江南到城北有多堵，他已经领教过了。

他隔着车窗看前面进小区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就没着急，左右打量着被雨水模糊的街道，远光灯打过来的时候，清晰的看见路边蹲着一个人。

像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人一直在那蹲着，这么大的雨一动也不动。

不会是什么突发的疾病吧！

他看了一眼前面堵得死死的大门，一时半会儿应该通不了，急忙在后座抓个雨伞，开门就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