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蛀牙
“你是在开玩笑吗?”孙渺问。
而贺雨宁表示,自己不过是在阐述事实。
但凡孙渺此刻喝了一点酒,那么他一定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可是,他太清醒了,应该说,他好久都没有这么清醒过了。所以,眼下贺雨宁的话就显得没有那么可乐了。
孙渺打算在贺雨宁离开餐桌的时候,偷偷把药藏起来,带出去丢掉。
他觉得自己现在感觉良好,根本不需要额外吃药。
但是,贺雨宁却始终一动不动,好像雕塑那样。
“贺雨宁?”孙渺叫他,“你不去上班吗?”
贺雨宁盯着自己的手机,摇了摇头:“今天周日。”
今天周日,轮到贺雨宁休息,所以他就算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在那张椅子里坐上一整天,都没有关系。
虽然那场景并不会实际发生,孙渺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某种乐趣。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可是,我还要上班。”孙渺接着说。
这一次,贺雨宁终于舍得抬起眼睛,将目光投向对面的青年,似乎是在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贺医生闲着也是闲着。”孙渺露出一个假笑,“不如……”
“你想让我当你的司机。”贺雨宁接过话茬。
“不可以吗?”
“可以。”
贺雨宁异常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收拾碗筷。
就是现在!
孙渺心中暗喜,只要等对方转过身来,然后……
“正好,先把药吃了吧。”贺雨宁说完这一句,就再也没有挪动脚步,他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台格式化严重的机器,在按动按钮之前,绝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见鬼。
孙渺暗骂一声,在浅色瞳眸极为专注的注视下,拿起了桌上的药。手背碰了一下装着白开水的玻璃杯:“好像有点烫啊,等凉一凉再吃吧。”
可是贺雨宁依然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等等,他不会要一直站在这里跟他一起等吧。
孙渺感觉自己头皮都要麻了。
大概过了有两三分钟,孙渺实在是受不了了,那感觉就跟你坐在考场苦思冥想奋笔疾书之际,监考老师突然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此站在旁边不走了。
此时无论你心里有没有鬼,都将造成极大的精神伤害。
“你在这看着我,我吃不下去。”孙渺硬着头皮说。
“我记得你以前脸皮挺厚的。”贺雨宁淡淡说道,由于太过平淡,平淡到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
让孙渺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可是又缺乏气氛的烘托。
……太窒息了,孙渺已经开始有些后悔,征用贺雨宁当做免费日劳动力的决定。
孙渺拿起了桌上的药。
疗养院相关的电影中总会出现,把药藏在舌头下面假装吞服,在伺机吐掉销毁的情节。
可是,用在孙渺的身上完全行不通,因为他会有生理性的排斥,不受控制地干呕,或者呛到。光是作出类似的设想,他已经开始感到不适了。
药片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也只是在接触口腔之前。
孙渺闭着眼睛,将药片放在靠近舌根的部位,然后一口气灌下一大口水,要保证一次性成功吞咽,不然的话,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一种叫做水喝完了,要还在喉咙口卡着,并且持续融化的地狱体验。
好在,这一次,药顺利地滑下了喉管。
孙渺又接连喝了两口水,把口腔中残留的药味过下去。
“好了。”孙渺皱着眉,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桌上。发现贺雨宁并没有如愿离开,“需要我张开嘴让您检查一下吗,贺医生?”孙渺有些不耐烦了。
被盯着吃药,激起了他心里某种不快的情绪。
但贺雨宁只是看着他说:“把水擦一下。”就端着碗碟转身去了厨房。
水龙头打开,水声哗哗作响。
孙渺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下巴尖儿挂着的和已经顺着流到脖子的水,领口湿了一小块儿,好在面料是黑色的,所以并不明显。
湿掉的衣服贴着皮肤黏糊糊的,但是孙渺并没有打算换一件衣服,而是靠在椅背上等着水迹自然风干。
在等待的时光里,他有意无意地顶了一下口腔侧面。
舌头从尖利的犬齿一颗颗后移停留在后方的一颗臼齿,那颗牙曾经蛀掉过,不分昼夜的疼痛带来持续困扰。
孙渺不得不挂了牙科,排了好半天的队,好不容易临到他时,医生站起身来,表示上午的病患就看到这里。
孙渺闻言,感到眼睛连着额角跳个不停,还是那只该死的右眼。
“这不是贺医生的弟弟吗?”大夫突然叫住了孙渺。
孙渺勉强打了个招呼,方才似乎还急着要去吃饭的大夫站在原地,笑盈盈地同他攀谈起来。
“也来看牙啊。”
“……”
“哦,是蛀牙,很痛吧。”
“……”
那人在说了一对可有可无地废话之后,终于想起来顺便看一下孙渺的牙齿。
“这个稍微补一下就好了,之前补过牙齿吗?”
孙渺摇头。
“那可能会有一点疼啊。”大夫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还是觉得在工作的地方看见熟人很开心。
大夫说着友好地拍了拍孙渺的肩膀,临走前,还特意提了一句:“贺医生的话,要下午才来。”
那人好像很笃定孙渺就是来找贺雨宁的。
晚一些的时候,贺雨宁果然来了。
一身的白大褂微微敞开,露出里头雪白的衬衫。
贺雨宁看见孙渺的时候,并不十分惊讶,大概是那个过分热心的同时提前知会过了。
“过来。”贺雨宁辅一落座便向着孙渺招手。
午休时间,科室里只有一个整理杂物的清洁阿姨。
孙渺没法装看不见,只好走了过去,刚走到近前就听见贺雨宁说,躺下。
孙渺盯着那张向后拉开的牙椅,没有立刻照做。而是说,我已经挂了号。
“那就退掉。”贺雨宁说着,拆开了装着一次性手套和其他消毒用品的材料包,然后抬眼看了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青年。
“不是很痛吗?”
“……”
确实很痛,最痛的还是往里填东西的时候。
——还不如直接拔掉得好。
孙渺暗想,之前,他也问过贺雨宁:“这种情况不可以直接拔牙吗?”
贺雨宁的表情则像是第一次听到病人的这种请求。
“只是一点损坏而已,修补一下就好了。”
过儿一会儿,孙渺听到贺雨宁的轻声回答。
那种意料之外的温柔语气,让他怀疑是自己痛到失去理智然后产生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