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我是林茴啊。小叔叔,您还记得我吗？
林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对方说的是孙渺。
孙渺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了？为什么？
他也没听说——
对了，自从那天他们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吩咐了李阿姨，自己最近不想要见到任何外人。
李阿姨显然有些困惑：【也包括宁少爷和渺少爷吗？】
【嗯，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林安敷衍道。
他从前生病向来是家常便饭，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这一次，李阿姨却有些迟疑。也许是经过前几天的葬礼，又或者是看出林安的情绪有些不对。
先前因为林安的刻意为之，贺雨宁很长时间都不到家里来，见了面也一副客套生疏的模样，那个时候，李阿姨就很为他们两个着急了一通。
成天除了愈发精心地照顾林安的起居饮食，就是挖空了心思，拐弯抹角地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算老婆子我多嘴非得多问一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一天，李阿姨终于忍不住这么问道。
那时候的林安眨着眼睛，心中莫名，可是看着神色关切的李阿姨，还是真切的笑了：【李阿姨这么突然怎么说？】
【你们……你们两个孩子都是我眼看着长起来的，都是不错的好孩子，从前那样好的关系，怎么就——】
林安笑出了声，闻声解释道：【才没有那回事呢。】
【没有、那回事？】李阿姨不解。
【嗯。】林安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着头，【是小贺同学他最近课业繁忙，我这虽然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也好过平白添乱不是。】
林安说得万分恳切，李阿姨也就这么信了，嘴里小声说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地，高高兴兴询问起林安晚上想吃点什么。
林安看着李阿姨高兴，自己也高兴，想了想冰箱里有些什么，点了一个几个现成的好做的菜。
看着李阿姨怀揣着无事发生的好心情转身下楼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对方。
【李阿姨。】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阿姨眉开眼笑的回过头，撞见那神情，林安犹豫了。那时，他本来想告诉对方人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说淡就淡的。如果将来他和贺雨宁疏远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唏嘘叹惋的。
可是面对眼前这位亲切如祖母的妇人，他竟是如何都说不出那样的淡薄的话语。
他不想对方多心。
【没。】林安笑笑，【只是想着这么些日子，李阿姨一直都没有回家看看，不想家吗？说起来，李阿姨的老家好像也在引线镇？】
听到林安提起自己娘家，李阿姨似乎顿了顿，接着垂下含笑的眸子，在神情中带上了一丝伤感：【是啊，不过出来这么年，熟识的亲戚大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好些年轻人，怕是见了面，都不见得叫得上几个名字哩。】
林安见自己勾起了李阿姨的伤心事，不由地有些愧疚。
【对不起，是我多话了。】
【没，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老婆子呢。我呀，可以在这里，看着你一天天健健康康地长大，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李阿姨摆了摆手，重新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瞧我，本来挺高兴的。】
林安也笑：【我也是，看见您身体康健，平平安安，心里就高兴。】
李阿姨那时已经转过了身子，听到这话，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是感动，又像是混杂着欣慰之情的淡淡的喜悦。
林安没有说，希望对方真是自己血亲之类的话，一则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成真。李阿姨有真正的孙辈，自己这个半路来得自然没有必要去占那么个名头。
还有就是，无论说与不说，在林安心里早就已经把李阿姨放在了心里的那个空位上。
他相信这个质朴又慈祥的妇人，相信对方所说的所有关切的话语。
可是，眼下看着依旧为了他的事情而着急上火的李阿姨。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之前忽略的事情。
【李阿姨，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哥哥还活着的事情的？】林安语气平静地发问。
李阿姨闻言却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才嗫嚅着反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安瞧着对方有些闪烁的目光，渐渐确定了心里的答案。
也对，养父母一直不在家，那么总要有人瞒着他私下里照顾在明面上已经死去的哥哥。
这个人一定是值得信任的，并且有一定的护理技能的，那么年轻时学习过护理专业，又曾在乡下照顾过年幼的哥哥的李阿姨，必定是不二人选。
林安没有为难李阿姨。
这种事情，本就不是像李阿姨这个立场的人适合自作主张的。
他只是多少有些遗憾，原来在现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哥哥还活着的事实。
原来这一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从来只对自己保密。
林安久违地去到了那个地下室。
自从有一年夏天，他和孙渺一起到下面去探险之后，再没有去过的地方。
踩着吱嘎作响的陡峭楼梯一级级往下走去，仿佛还能听见那一年夏天窗外纷扰的蝉鸣。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他循着记忆中摸索到开关的位置。
啪嗒一声，灯亮了，不算特别明亮的灯光映照出周遭的场景，陈列的书架，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厚重的陈旧味道，以及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消毒水味。
他推开了那扇门。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门一下子就在眼前打开了。
与外间的昏黄陈旧不同，屋子里出奇地洁白。
好像凭空踏进了一个纯白的空间。
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一个挂钟，简单到不可思议的陈设。
除却角落里那几台不知名目的监测仪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走到床边，也是整个屋子里气味最为浓重的区域，除了常见的消毒水，还有就是说不上来好闻还是难闻的中药味儿。
他慢慢俯下身，头靠在洁白的床褥上，脑海中慢慢浮现那一天在殡仪馆中看到的场景，敞开的棺木中安放着的难以形容的腐朽躯干。
看不清面孔，更说不上来安详与否。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就是他死去的哥哥。
他也知道，那些人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可是……那样的、那样的……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哥哥呢？
他还记得哥哥最后的样子，白净的面庞被熊熊火光染上近乎奇异的瑰丽色彩，那双眼睛，那双总是被遮掩在宽大镜片后的眼睛，向他投来温柔的眸光。
那样温柔的目光，即使是在回忆中，也足以将他的心脏融化。
【哥……真的是你吗？】
他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感到贴着脸的柔软已经变得一片温热。
他将脸颊更加用力地埋进被子，想要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气息，可是除了满屋子都可以闻到的苦涩味道，一无所获。
【骗子……】
他慢慢地滑落下去。
后颈搁在床板边沿仰头看着天花板的方向，白色的灯光在他的眼底慢慢旋转，晕染开去，有一瞬间，竟好像一张巨大的白色蛛网。
正慢慢垂落，慢慢将自己笼罩到其中。
他的心神一凛，回过神来，看向墙上的钟表，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
他捂着额头慢慢直起身子，感觉一边的太阳穴涨得厉害，连着同侧的眼睛，像是要炸开一般的突突跳个不停。
——左眼还是右眼？
——跳财还是跳灾？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一时竟有些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处。
等环顾四周后才发现，是在地下室尽头的屋子里。
只是，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不，确切来说应该还是个少女。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具体又想不起来，越想越头疼。
少女见到他醒来，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蓦地扬起一个泫然欲泣的笑容。
“你、你终于醒了啊。”
青年茫然地注视着面前之人，疑惑道：“你是谁？”
少女磕巴了一下，随即回答说：“我，我是林茴啊。小叔叔，您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