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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放弃了吃掉对方的念头。

因为对方没有长嘴,而他又看不懂那些煞有介事的笔画。

所以,双方沟通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会自动陷入僵局。

“你是人吗?”他问。

青年缓缓摇头。

“那是妖怪?”他又问。

青年还是摇头。

“那么鬼魂?”

这次,青年停顿的时间似乎比之前两次都要稍长一些,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终于,青年还是摇了摇头。

……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也不是鬼魂。

他暗自腹诽着,默默注视那张一片空白的面孔片刻,忽然半开玩笑道:“总不能是神仙吧?”

出乎意料的,青年居然点头了。

“真的假的?!”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随即看到青年再次点头,并且试图拿树枝在地上比划些什么。

见状,他朝着对方摆了摆手,有些嫌弃道:“还是算了,写了跟没写一个样,我又看不懂,看着还怪磨人的。”

青年不动了,保持着手执树枝的姿势,好像一尊没有来得及雕琢五官的塑像。

脑袋偏过来看向这边,竟生生让在座的另一个人在脖颈上方的那片白茫茫中,看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嗯,一定是他想多了,才会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

少年晃了晃脑袋,这已经是他在破庙中寄居的第五天。

好消息是,在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家伙出现之后,他好像再也不需要担心食物了。每天都有那种说不上名字的红果子吃,虽然多少单调了点,但在一副真正的辘辘饥肠面前,味道什么的都是浮云。如果你还有条件挑食,准是你的肚子还不够饿。

坏消息则是,虽然雨停了,也有阳光从林子的上方照进来,但好像仅限于庙宇的四周。一旦尝试往外围的林子走,不多时就会被白茫茫的雾气所包围,然后逐渐迷失方向,直到再一次回到出发的破庙。

——他好像被困在这个林子里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村民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踏进这片密林。

这地方根本就是有去无回啊。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破庙高高的门槛上,望着四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

其实,他倒也不是特别向往外面的世界,甚至在条件允许食物充足的情况下,真要他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面,也没什么可怕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那种独自漂泊的生活。

饥饿和孤独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遇上捕食者或者不怀好意的人类。

遇到前者还能说是因果循环,毕竟他也杀生,也捕食比自己弱小的猎物,弱肉强食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遇到后者则纯纯是倒了大霉,因为那种毫无道理的恶意最最凶险和猝不及防。

他可以凭借本能躲开狼群和猎鹰的追捕,却依旧会因为蹒跚学步的孩童所丢下的一小块酥饼而心存侥幸。

当绳索骤然收紧,将他冷不丁地吊在半空中,而后被从暗处冒出来的顽童欢呼雀跃地层层包围在中间,无力逃脱,只能任由前者再宰割时,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一刀接着一刀,不够锋利的刀片出入在皮肉间,一点点地将沾血的皮毛从身体上拉扯下来。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和笑闹。

孩童天真无邪的面庞在他的视野中倏忽扭曲变形。

他在世间行走多年,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六道轮回和死后要下地狱清算的说法。据说,地狱有很多层,每一层都可怕异常。

他没有下过油锅,亦没有上过刀山。

但他却觉得此刻已经痛到了极点,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不知为何,硬是熬过了那零零总总不下百刀,都硬是撑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只是在剧痛中昏死了过去,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他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苦楚。

他从温暖安全的母体毫无抵抗地剥离到这世上,第一次直面光,第一次接触到干燥的空气,那感觉就好像生生撕下了一张皮,他是多么惶恐不安地想要回到母亲的体内,那个充满了安全感的温暖所在。

可终究还是成为了最先被抛下的那一个……

一胎五六只幼崽,独独留下他一个,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周围再没了母亲与兄弟姐妹的身影。

甚至到如今,几乎是死过一次,他还是弄不清自己当年究竟是被不小心遗忘在原地,还是被母亲有意抛下。

但他确实记得,母亲并不喜欢自己,也唯独不喜欢自己。

他那时那么小一只,颤颤巍巍,毫无自保之力。

若非侥幸,早该是尸骨无存。

他在那个临时的居所里等待了三天,想着若是母亲发现落下自己,说不定会回来寻找,可是这个说不定终究也是没能实现。

他在极度的饥饿之中醒醒睡睡,半梦半醒间闻见芬芳的食物,接着脑袋一疼,睁开眼睛发现脑袋边竟堆着大大小小几枚果子,惊诧间,忽而又听到噗的一声,原来是从高处的树上落下的。

他靠着那些熟烂的果子奇迹般地熬过了好些日子。

直到一场暴雨将小窝整个冲塌,埋在了树枝枯叶间,他才万般留恋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轰隆隆——是打雷的声音。

一旦打雷就会下雨,若是在大雨来临之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小心浇个浑身湿透就惨了。

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哪是将要下雨,分明就是已经经历过一场雷电交加的袭击,到处是残余的火焰和焦黑的树干。

稀奇的是,原本昏死之前也就剩下半口气的自己,竟然在这样的一场灾难之中暂且活了下来。

自己竟然侥幸躲过了雷击和天火。

而在场的另一个家伙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摇摇晃晃,就那么蹒跚着跪倒在了他的面前,半边身子焦黑,剩下的半拉身子也皮开肉绽,狼狈异常。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他确实在冲鼻的烟尘和焦糊味儿中闻到了一丝肉香。

在那个瞬间,他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了一丝真切的食欲。

他不是人,所以对于吃人并没有忌讳。

尤其是在被人类的幼崽残忍剥皮之后,更是生出了强烈的仇恨。

可事实是,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一点点地靠近,伸出剩下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掌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也许会被杀掉。

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就感到了那种温暖的触碰,随着那只手停留在他头上的时间变长,他身上的痛楚竟然像是减弱了些许,虽然还是痛,但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在诧异间抬起头,对上那张被鲜血和烟尘糟蹋得无比脏污的面孔,那样昏暗无光的一张脸上,居然生着一双琥珀色的晶莹眸子,垂眸向他望过来的时候,正如黎明破晓时分天空中最耀眼的明星。

他怔住了,第一次见到有人类会拥有这样的瞳色。

又觉得似乎应该是在哪里见到过的。

他没有能够读懂那眼眸中涌动的情绪,只看到那眸光在视线中一点点熄灭,最终归于沉寂。

那一刻,他的心脏突地往下一沉。

就好像许多年前,从鸟鸣啾啾的晨雾中醒来,发现自己本该在身边的母亲与兄弟姐妹尽数消失的那个清晨。

怀抱着说不上来的失落,他主动触碰了那只不久前停留在额前,给过他难得温暖的手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放弃了吃掉对方的念头。

他听说过,人类是很在乎肉身的族群,有个说法叫做入土为安。

虽然,作为一具尸体,对方已经不够完整,也不够体面,至少还可以被泥土掩埋,免得被秃鹫一类爱吃腐食的家伙啃得只剩骨头架子。

所以,他用那双新长出来的,一点都不合用的脆弱手掌刨了个坑,把人给埋了。

他还特地选了个不容易被找到的偏僻地方,然后用牙齿咬住那人的一截衣料,连拖带拽地爬行了好一段路。

等到完成这一项浩大工程,日头已经落下又升起。

他在埋葬尸体的土堆边睡了一晚,隐约像是做了个梦,梦见他还是一只幼崽的时候,突然从高处坠落,然后掉进一个人的怀中,很温暖很舒适的怀抱,是记忆中的母亲没有给过他的。

他如此眷恋地不想离开,那人稳稳将他抱在怀中,又将他放回了挤作一团的兄弟姐妹之间。

巨大的不舍致使他勉强睁开了双眼,在明亮到有些刺目的光线中,他仿佛先是看到了一双潋滟的眸子,那双眼睛正在慢慢远离,他因此看到一张少年人的面孔。那张脸上带着些许的讶异,接着扬起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嘴角随之浮现两个小小窈陷。

竟然和死去男子的面孔倏忽重叠。

唇瓣开合间,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又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终于看见那人蓦然转过身,倏忽踏入到那片耀眼的白光中,渐渐淡去了身影。

——等等。

——再等一等啊。

——哪怕是就停那么一小下。

他在心中无声叫喊着,可是那个人终究没有回头,没有为他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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