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君臣父子之间的第一次交锋

洞天深处位于圆明园宫廷区东南隅，是一处以皇子书房和住所为主体的建筑风景群。

其中的皇子书房，就是阿哥们日常读书的地方。

这里离勤政亲贤很近，那里是雍正处理日常朝政的办公场所。

当初雍正特意选了洞天深处作为学堂，为的就是能够随时监督众位阿哥的学习情况。

众人在圆明园安置下来后的第一天，四阿哥弘历破天荒的没去洞天深处读书。

他去上早朝了。

弘历穿着一身石青色朝服，站在大殿中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整个早朝。

大臣们心中都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并未表露出来。

毕竟以前四阿哥也上过早朝，他们猜想或许此次跟以前一样，是皇上有什么事要交代他去办。

早朝结束后，果然，雍正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弘历左腿半屈，右膝下跪，同时低头，上身前倾。

“起来吧，你今儿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

雍正打量着这个儿子，一晃眼，他都这么大了。

弘历站起来，从衣袖中掏出一本奏折，头微低，双手将它举过头顶。

“儿臣府中有一谋士，名为范时纪，专精工程事务。他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粘合剂，还请皇阿玛过目。”

苏培盛很有眼色的小跑下去，双手接过奏折，又快步走回来，躬身呈递给皇上。

雍正伸手拿过来，起先并未在意，但是看着看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就坐正了。

这份奏折上，着重写明了水泥和三合土的不同之处，以及两种东西的造价比对，还有简易版的水泥生产方法。

不是弘历不想全部写完，而是奏折要讲究简单明了有重点，他写这些已经算是篇幅很长了。

不过，单单就这些东西，已经足够皇上看出它的不同之处。

雍正快速看完之后，合上奏折，抚掌大笑。

“好，好，弘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四阿哥趁热打铁，接着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说出来。

“皇阿玛，儿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望您能答应。”

雍正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闻言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第一时间以为四阿哥是想要什么赏赐，考虑到这份奏折所写的内容还未经过验证，他心中有些不大情愿，觉得这个儿子有些莽撞了。

但是又不能直说，毕竟，他才刚夸过人家，碍于情面，也不能翻脸不认人。

只能故作大方，摆了摆手，“什么事，你说。”

四阿哥拱手作揖，十分恭敬。

“圆明园离皇城有一段距离，这段路的路况并不好，皇阿玛往返两地多有不便之处。恳请皇阿玛准许儿臣借用工部一段时间，将这条路修缮起来。如此，也算儿子为皇阿玛略尽孝心了。并且，届时皇阿玛也能亲自检验，范时纪所说的水泥特性是否完全正确。”

说到儿子的时候，弘历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在雍正面前如此自称。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儿臣自居。

儿臣儿臣，先是臣子，再是儿子。

他知道，以前的自己，担不起儿子二字。

雍正一下子愣了，他看着恭恭敬敬低头站在下面的弘历。

就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一样，看得很是仔细。

他没想到，这个曾经被他放逐在圆明园多年，曾经深为他所不喜的儿子，长大后会如此孝顺。

他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此事，朕，准了。”

苏培盛站在一旁，心中大惊，因为皇上的声音，竟然变了。

皇上的情绪居然明显出现了波动，这可是非常少见的。

“当初留你在圆明园多年，你心中，可曾有过委屈？”

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这种问题，以前从来不在雍正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可是天子，天子的决定，从来没有错。

弘历心头一震，知道棘手的考验来了。他抬起头，看着坐在上面的皇阿玛，声音略带沙哑。

“皇阿玛既然问了，儿臣也不敢有所隐瞒。小时候不懂事，确实也曾伤心过。后来长大了一些，读书明理后才知道，皇阿玛将儿子留在圆明园，其实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儿子生母早亡，无人看顾，皇阿玛将我养在外面，其实是在变相的保护我。”

“更何况，后来，皇阿玛还费尽苦心，让熹贵妃娘娘做了儿子的额娘。儿子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是皇阿玛您，给了儿子一个新生的机会。儿子心中只有万分感激，何来委屈之说？”

弘历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辞恳切，目光诚恳，看着雍正的眼睛不曾有丝毫躲闪。

就连站在旁边的苏培盛，都不禁为之感动。

这一番话说得雍正心中十分熨帖，他甚至已经快要主动忽略自己曾经不喜欢这个孩子的事实了。

转而认为，没错，事情就是弘历说的这样，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好。

只有弘历，才能深刻体会到他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拳拳爱子之心。

此时雍正看向弘历的目光，变得更加和善了。

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时候，多看一眼都嫌多余，喜欢的时候，怎样都是好的。

“你能理解阿玛的苦心就好，你的兄弟不多，阿玛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你看弘昼，不也是自小就养在外面的。”

弘历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阿玛，修路一事事关重大，儿子第一次负责，没什么经验，能否让弟弟们与我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事实上，这件事弘历一个人完成绰绰有余。但是，他不想成为被众人瞩目的那一个，他还想要隐藏锋芒，就得想办法把这滩水搅混。

拉另一个阿哥参与进来，就能分走一半的注意力，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来，可以展现出皇家兄友弟恭的友好场面，毕竟众所周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不仅是皇上想看到的，也是群臣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