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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一点点熬资历,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幸运的话,能往上升一点。

如果不幸,一直原地踏步也是有可能的。

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在漫长的苦苦等待中,被消磨掉了。

就像沙滩上锋芒毕露的石头,随着时间的流逝,即使再不愿意,还是会被一点点打磨掉棱角,最后变的光滑圆润。

在这里,像公输展这样蹉跎半生的人,不胜枚举。

惟一的区别就是,有些人的心,已经死了。

他们之所以还日复一日的在这里坚持着,只是想随大流混日子。

毕竟,就算要离开,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而有些人,正处在半死不活的阶段。

这个时候,最是折磨人。

想改变,苦于没有门路。

想认命,却又心有不甘。

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另一个阶层。

却没想到,在这个费尽心思挤进的阶层里,他们,依旧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底层人士。

苦心孤诣花费大量时间,好不容易做出来一点好东西,上面的人动动嘴,直接半路截胡,拿去邀功领赏。

最后,得了功劳都是上司的,跟他这个正主没有一毛钱关系。

更惨的是,如果一不小心出了岔子,反而会被第一个推出来背锅。

整一个功劳你别想,黑锅你全扛。

费尽心机攀关系、找门路,到头来甚至比不上那些士族随口的一句话。

所有官员都知道,六部之中,工部最末。

而他们这些匠人,又是工部里的末流。

内部倾轧,外部轻视,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

总之一句话,是底层中的底层,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儿。

有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就连这皇宫里的狗,兴致来了,都能跑到他们身上踩两脚。

但是,要让他们放弃这一切,做回一个普通人,他们又无法接受。

只能这么别别扭扭的活着,直到把心熬死的那一天,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反而是像公输野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胸中尚有一腔热血,不曾凉透。

台下议论纷纷,有些人情绪激动的,甚至已经开始比划起来了。

一眼望过去,说的最兴起的,基本都是中下层小领导。

像工部侍郎这种二把手,都是人精。

一个两个装的老神在在,反而不会直接表现出什么来。

其实在工部内部,也是有站队划分的。

明明是一个整体,但是拉帮结伙,搞小团体,排挤外人,数不胜数。

这些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每一个小团体之间,不说泾渭分明吧,也都互相较着劲儿呢。

公输展最初进来的时候,就有人曾经拉拢过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很是看不上那一套。

为此,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因为他是当时的工部尚书特招进来的,一开始,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应该跟尚书大人有关系。

也就没有人敢动他,后来,前任工部尚书一调任,也就没人稀罕他了。

日子久了,他反而自成一派。

渐渐地手底下发展了几个人,索性独立出来。

平时只闷头做事,也不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又因着确实有些真本事,也就慢慢站稳了脚跟。

有事情的时候,只需要上司的一个眼神,小团体里就会有人主动跳出来,开始卖力表演。

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很有些法不责众的意思。

错综复杂的小团体,几乎囊括了中下层所有人员。

寥寥无几不在里面的,就是像公输展一派这样,会被众人排挤在外。

其实,就算加入了某个团体,也不是直接就一步登天了。

什么都没有的人,到哪里都一样,只能供人驱使。

工部的情况,海寿很清楚。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作为一个官场老油子,这些弯弯绕绕,都是他经历过的。

如今他虽然算是站在了高处,但是却不敢,也没有能力去改变。

因为不止工部如此,偌大一个朝廷,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群之中,范时纪一眼就看到了躬身站着的公输父子。

他们周围还跟了几个人,隐隐围成了一个小圈。

之所以能确定他们是父子,是因为两人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小号,一个大号。

他们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周围的喧嚣嘈杂,好像跟他们格格不入。

这一幕落在台上几人的眼中,立刻就引起了弘历和范时纪的一丝兴趣。

一直等所有人都说累了,声音逐渐小下来,范时纪才再次开口。

“请大家静一静,先听我说完。

自古以来,从三省六部制出现的时候开始,工部,就一直排在六部当中的最后一位。

咱们工部,主要负责的是全国的营造建设事务。

在这里,有着举国上下最优秀的能工巧匠。

但是,其他部门依旧看不起我们。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不是通过科举入仕的。

这可能占了一部分,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凭借着自己的优秀技能,能够在工部混的风生水起。

但是,一旦走出去,在很多其他部门官员的眼中,咱们就是一些做苦活的人,上不得台面。

他们对我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明明大家一样同朝为官,凭什么,我们就要低人一等?

有些人可能会说,士农工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但是我不这么想。

一贯如此,便是对的吗?

难道你们不想,在今后的某一天,走在外面,当别人问你的时候,能够挺直腰杆大声的说我是工部的?

难道你们不想,让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以你为荣吗?

难道你们不想,打破这一贯如此的阶级旧制吗?”

这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简直振聋发聩。

直击每一个怀才不遇之人的内心。

让他们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

“想。”

在场的所有工匠,几乎都被这一番话鼓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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