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结局
迟又做了噩梦,梦境里总是反反复复映现出奇怪的片段——先是小老二和其他的孩子们手牵着手从他面前路过,然后是一个陌生的孩子,最后还有一个长发及腰的黑发少女。
梦里的情况格外真实,可大腿一痛,那些梦突然收紧,像是被大网困住了。因此,他睁眼时,已经不太记得梦到的内容,只是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身上的衣服粘腻的贴在皮肤上,大腿因为抽筋而疼痛不已。
他有些气促,全身疲惫不堪,像是被精怪吸干了精血,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腿抽筋了,动弹不得了。”
迟本不想睁开眼睛。孕期时大腿总会这般,虽然很痛,但也能勉强忍耐一二。毕竟只要他开口,那丫头定会第一时间起身为他把腿揉开。
可是今日怎么……?
床单上还残留着昨晚不小心滴落的药油,像一朵盛放的红花,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药香。被褥的另一边已经凉透了,枕头上那丫头留下的气味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陛下,秋风真的是我的朋友,并非是这位大人口中的刺客!”御书房之中,巧巧挡在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身前,抱拳对小烊说。
刘大人说:“臣只是觉得月黑风高的夜里,孤男寡女在一起幽会,不合规矩。”
“不许污蔑我家小姐!”秋风满眼杀意地瞪着刘大人,却被维护后者的狗腿子踹了一脚,趴倒在地上。
“陛下!”这时,一个站在刘大人不远处的男人开口了。他提着官袍下摆,笔直地双膝跪地,双手捧着玉笏,说道:“此事还请陛下明察秋毫,切不可只听一方说辞而妄下定夺,更不可冤枉了好人啊!”
巧巧原本没太关注这人,此时却见他挺身而出,不自觉地看了看他。她盯着那个青年看了又看,越来越觉得面善。
噢!他是锁儿!那个喜欢看画本子的锁儿!
刘大人的冒头依旧指着巧巧不放,他似乎是认定这个陌生的姑娘就是他死对头派进宫的细作:“臣不记得这位姑娘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想来应该是民间送来的洗衣丫鬟……如今丫鬟私通,就应该杖毙!”
“放肆!”
隔间的珍珠帘幕内,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个人。
这声音让坐在龙椅上的小烊和一旁的巧巧都惊了惊。小烊原地站起,紧张地与巧巧对视一眼,小声叫道:“父皇,您来了。”
臣下跪拜:“臣拜见太上皇。”
“你且说说她如何私通?一字一句地说。”虽然隔着帘子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只听声音便尽显威仪。
锁儿明不太清楚迟的脾气,生怕迟责罚巧巧,于是硬着头皮求情道:“太上皇,巧巧不会私通,求您明查!”
迟闻言,眉眼间不藏愤怒:“吾的人吾心里最清楚,还轮不到你多嘴!”
巧巧自觉绕过隔间,便见到了端坐在木榻上的迟。外面的人只能隔着珠帘模糊地看到巧巧伏到太上皇膝前,端着瓷碗熟练地伺候那位饮茶。
“这丫头是吾的人,她若犯了错,吾自然会亲自管教。若是无错,更轮不到旁人指责。”这声音明显比方才平和了一些。
“是……”所有人诚惶诚恐地应。
“你想好说辞了吗?这丫头到底如何私通的?”
原以为迟不会再追究了,没想到他竟然会不依不饶。刘大人匍匐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流下。他双眼一闭,连着扇自己的耳光,说道:“奴才方才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聒噪……今日的事到此作罢吧。你给你家小姐传了话就离开吧……”迟身体向右微倾,左手护住腹部,右手按揉起了额角。
“是。”秋风欲起身离开。
“等等……”迟又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秋风身上,“替吾转告他,孤不会让小柔受委屈,不必再派人来皇宫了。”
秋风闻言,面露难色。他望着巧巧:“小姐……”
巧巧说:“若是爹娘问起我,你便这般答就是。”
迟强硬地拽着巧巧的胳膊,带着她起身离开御书房。一路上,迟走得很快,巧巧不得不小跑着去追他。
“晚之,你怎么生气了?”巧巧不明所以地问。
迟扯着她的手,一把推开寝殿的房门,用力把巧巧推进去,大吼道:“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为什么刚刚不找我帮忙解围?难道你的旧相好比我可靠吗?!”
巧巧奇怪的问:“什么旧相好……?”
“你还要瞒我吗?真当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和李锁的事吗?他今日那般护你,置我于何地?说到底,我才是你的夫!”
迟走到小案边,拳头狠狠捶打着暗红色的桌面,像是要把桌子打碎。
巧巧解释道:“我跟他没什么,不过是知己。”
迟冷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知己……?你把他只是当知己吗?当年他高中时,当着秋凛的面儿下聘,信誓旦旦要娶你,你真的一点不知?”
巧巧惊讶的喃喃自语:“下聘……?我不知道啊……”
“小柔……”
难道没有了孩子,你就要弃下我了吗?是啊,他这些年都是靠一个又一个孩子才把这丫头拴死在身边的!如今孩子都没了,他随时都可能失去这丫头……
迟撑住身子,手支着桌子角,小腹绞痛着,肚子不停地痉挛着,像万千针扎一般。他手指紧紧扣住桌沿,骨节苍白无色。若不是桌面托起了肚子,他怕是要直接跪在地上。
听到屋内的喘息与痛吟,巧巧呼吸一滞,走进殿内时,迟已经无力地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了。中衣的衣带松开了,浑圆的胎腹暴露在空气中,肉眼可见的抽动。
迟睁着红肿的眼睛,朝巧巧无助地伸出手,他就像是落入水里的人看到了能够救命的唯一稻草。
“小柔……”
巧巧把手放到他的大肚上,剧烈的胎动让巧巧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前几个月那般乖巧的孩子,怎会这么闹腾。
巧巧问:“我给你的香包呢?”
迟被抱上床,一手按住痛疼的腹部,蜷缩起身体。他靠着一丝清明,从枕头下掏出巧巧曾经送给他的安胎香包。
只见那丫头口中默念法诀,她掌心的香包突然烧起火来。里面的药材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清脆的吱吱声。很快,药材充分燃烧后,飘出袅袅白烟。
巧巧另一只手轻轻一挥,那白烟受了控制,在那颗抽动的胎腹上面绕起圈儿来。
迟嘶哑着嗓子,似是哀求说:“你别离开我……”
每每看不到你,我的心里都害怕极了。
巧巧拍去手掌的灰烬,侧身坐下,柔和地由上到下抚顺已经平静下来的肚子,耐心劝说道:“以后不要再胡乱发脾气了。”
迟问巧巧:“我是不是又变得很坏?”
巧巧摇头说:“胡说什么呢?晚之并不坏,是个很可爱的人。”
迟苦笑:“我知道你又在哄我……小柔,我还是你的夫吗?”
巧巧又气又好笑:“疼傻了?你不是我的夫又是什么?”
迟委屈地说:“可是我们的孩子都没了……我不再是孩子的爹爹,你也不是孩子的娘亲……”
“我知道你一直没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梦里还会叫他们的名字。我这些日子也没有胆量再和你说这些事,我怕提到孩子,你心里又会难受。晚之,你后悔,你难过,你痛苦,我都知道。”
巧巧俯下身,脑袋轻轻贴上迟的肩头,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她的手伸进那人的衣衫下,暧昧的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迟的身体,巧巧没有一处是没有碰过的。尽管她曾经揉捏蹂躏过这副身体,却丝毫没有厌倦之感。相反,她像是吃了这身体的毒,对它越来越喜爱,甚至说上瘾也不过分。
“你告诉我,你心里在怕什么?”
巧巧的抚摸让迟红透了脸。他很享受这丫头的指腹摩擦身体的感觉,他沉醉其中,像喝醉酒了一般,头脑都晕乎乎的。
“我怕……”迟双眼暗含水雾,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
“怕什么……?”巧巧依旧在诱惑他。
“怕,怕……小柔!”迟微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双臂紧紧禁锢住巧巧的身体,甚至抱着巧巧,让她骑在他身上。
巧巧生怕压到他的肚子,因此十分小心地避开了。
迟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开口道:“我想把你一直留在这里……”
巧巧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我会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你。”
迟闻言,眼中充满了惊喜和意外。他像是想要再确定一遍,于是又问:“这话是真的吗?”
巧巧点头:“自然是真的。”
自那日之后,巧巧便很少离开过寝殿。迟的情绪果然越来越稳定。他每天都很听巧巧的话,对那丫头的话说一不二。平日里闲来无事,还会给巧巧做汤。
巧巧总是喜欢收集自己掉落的银发,每天都有一大把。她举起这些头发放在阳光下,托着腮痴痴地盯着发呆。
迟从外面回来,对巧巧说:“小柔,我做了新汤,你来尝一尝。”
巧巧闻声回头,她背对着窗外的太阳,对迟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迟并没与她对视,只是低着头为她盛汤。
“晚之,你看我的头发!这两天有黑色的长出来哎!”巧巧跑到迟跟前,指着自己的头顶给他看。
迟见了也十分惊喜:“真的啊!我本还奇怪你怎么这几日一直盯着镜子看。”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巧巧端着汤,一边喝着一边说。
迟欣慰地抱住巧巧的肩膀:“你待我可真好。”
次日清晨,迟下意识地翻身去抱巧巧,却扑了个空。他命人找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却没人见到过那个丫头。
直到七日后,巧巧从外面走正门进宫,瞬间被士兵抓住。她挣脱不过,只好束手就擒地被捆绑束缚着。
她被那些人关进了一个见不到光亮的屋子里面,然后用铁链束缚住手脚。等士兵离开后,她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迟托着足月的肚子,站在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处,堵住了外面的阳光。巧巧一直抬头,目光一直不错的注视着他。
迟首先开口:“你回来了?”
“是啊。晚之,你是在惩罚我吗?”巧巧话中带笑,听不出丝毫的愤怒。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这样。
迟稳住身子,缓慢地来到巧巧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庞,眼里满是委屈:“小柔,你骗我。”
巧巧摇头:“不。我从来都没骗过你。”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真的好怕再也找不到你……”迟亲吻她的嘴唇,一遍遍地抚摸她披散的长发。
只是几日的时间,巧巧的头发几乎全部变黑了,忽略掉额前的最后一缕白发,她与正常少女一模一样。
听迟问起她的行踪,巧巧双眼瞬间亮了,她有些激动地说:“我去东瀛看了看我爹娘,还把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迟说:“你若是把原因告诉我,我难不成会小气得不许你见你阿娘吗?不可以再不告而别,记住了吗?”
巧巧眯眼微笑:“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柔,我的肚子总是难受,想来临盆大概就在这几日了。”说到临盆,迟故意挺起肚子让巧巧去摸。
巧巧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伸手疼爱的抚顺着华服下滚圆的肚子。
迟玩弄着巧巧的头发,高兴地说道:“等孩子出生了,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
巧巧并没明确回应他,只是说:“晚之,这里阴气重,你也别久待,赶紧出去吧。”
迟说:“可我不想离开你……”
巧巧倾身吻了吻他的耳垂:“我答会一直留在这里,只要你想我了,就可以再来。”
“嗯。”
随着迟离开,那扇唯一连接外面的门也关闭了。巧巧盘起腿打坐,冥想之中,她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梦境——
悬崖的吊桥上,飞舞的桃花将她束缚,她从没想过回头,也不能再回头了……
“难产了,孩子一直生不下来……”
迟用力挺起肚子,最后却无力地跌回床上。他大口喘息,抚摸着腹中的孩子,嘴里小声地唤着:“小柔……小柔……”
小烊闯进产房,跪在迟身边。他听着父皇口中的名字,沉默了。
“父皇,姐姐她……”小烊抹着眼泪,哽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迟忍着疼痛,急切地询问道:“她……怎么了?”
小烊泪如雨下:“姐姐死了……”
……
东瀛某处的山顶。原本是老者的居住之所,不过自从几年前那老头儿外出游山玩水后,秋悲歌偶尔会上山小住。
“爷爷!小舅舅!你们看宝儿抓的蚂蚱!”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手里高高举起一只黑色的大蚂蚱,炫耀道。
自从秋悲歌偶然拜访净阳天人时,得知了巧巧的死讯后,就把那丫头留在蓬莱阁的这个孩子带了回来。
当秋悲歌看到小丫头朝他跑来的瞬间,他的双眼酸涩了。这个孩子除了瞳色,其他的几乎和巧巧小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调皮,一样的爱笑……
“爷爷?你怎么哭了?”小丫头歪着头,奇怪地望着秋悲歌。
“阿娘……又想念姊姊了吗?”岁岁扶住秋悲歌的双臂。
“无事。”秋悲歌摇了摇手,俯身把宝儿抱进臂弯,温柔地对她说,“爷爷带着我们宝儿去洗洗,都成小花猫了!”
宝儿洗净后,趴在小被下等着岁岁帮她穿衣服。小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画卷,好奇地问岁岁:“小舅舅,这是什么?”
岁岁接过画卷,缓缓打开,喉结动了动。
“姊姊……”
小姑娘露出头,从岁岁小臂下钻过,最后坐在他的大腿上,指着画上的人认起来:“爷爷,爷爷,小舅舅,还有……帅姐姐!”
岁岁指着画像里面的巧巧纠正道:“这个是小舅舅的姊姊,宝儿的……”
宝儿恍然大悟的叫道:“嗷嗷,宝儿知道了!这个是娘亲!”
岁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夸奖道:“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秋悲歌走进来时,宝儿正好张着小胳膊跑出去,在菜园里面到处乱跑,追得小狗崽们到处乱窜。
秋悲歌看到岁岁手上的画卷后,轻轻向前,抱住后者的头。
岁岁:“难怪那天姊姊执意要找人画下这张画像,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不对?她早知道迟拿汤害她,可她还是回去了,对不对?”
秋悲歌摇摇头,安慰道:“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吃饭了!”窦炀从山下带来了许多美味。
他们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宝儿因为还太小,只能坐在秋悲歌怀里才能吃到盘子里面的菜。
原本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吃饭,这时,宝儿爵着烩菜里面的肉,大声问道:“爷爷,我娘她是什么样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