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陪伴

爸爸因为伤心过度，怕他出什么意外扬扬一个人顾不过来，已经由叔叔接回老家了。扬扬回到空荡荡的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着这个家，眼泪哗哗地流。

茶几还是妈妈的嫁妆，实木的，这么多年来，每天都被爸爸擦得锃亮锃亮的，每年还请师傅来打个腊，上个漆什么的，至今都还崭新如初。地板砖是妈妈最喜欢的大理石纹，沙发还是她去年旅游回来后换的小清新样式的沙发套。她说：我还买了好多套，以后我们换着用，就经常有新沙发了。

摆在架子上的是她喜欢喝的红酒，招财猫的摆件是她的好闺蜜桂姨在这个家新居入伙的时候送的，旁边还有她一定要放在那的针线盒，她说那样比较顺手，其实就是每回在沙发上缝缝补补，懒得拿回房间。

再看过去是厨房，冰箱上挂着置物袋，上面还有没用完的一次性手套。妈妈的手比较敏感，所以洗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戴手套，但爸爸在家从来不让她洗，就是有时候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用。所以这包一次性手套，在扬扬的印象中应该开了有一年多了，还没有用完。

锅碗瓢盆都是她喜欢的、自己挑的样式，虽然做饭的基本上都是爸爸。扬扬还记得有一次用她买的果碟装了点杨梅，后来没拿稳摔碎了，她整整三天都在唉声叹气，说那是她朋友国外带回来的，纯手工的。扬扬当时还暗自发誓以后要亲手做一个补偿给她，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整个家，除了妈妈不在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这就是物是人非吧。

都说流水东去，人影常在，世间万物，唯情不灭，所有人都劝扬扬节哀，所有人都说妈妈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可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扬扬不知道，妈妈希望自己走后扬扬怎么过，爸爸怎么过。

扬扬无数次想象，若是能赶上，妈妈最后会对自己说什么。

说：扬扬，你要照顾好爸爸？

还是：扬扬，你一定要坚强，要快乐？

又或者：扬扬，你要找一个真正疼你爱你的人共度一生？

想象终究是想象，扬扬还没有孩子，怎么想象一个母亲在弥留之际对孩子，对家庭最大的希冀是什么。

扬扬甚至反过来想过，如果自己要走了，会对爸爸妈妈说什么。

扬扬一定会告诉他们：不要伤心。但仅仅想到这四个字，扬扬就无法再想象下去了。

“不要伤心”不是一种希冀，而是一种强求。这样的蚀骨之痛，怎么不伤心？

扬扬脱了拖鞋，整个人埋进沙发角，抱着自己的双腿。

痛苦，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扬扬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爸爸和叔叔回老家了，潘暮秋也是早上才走的，还有谁会这个时候过来？

扬扬起身，感觉眼睛睁不太开，用手摸了一下眼睑，已经肿了。

透过猫眼，扬扬看到了白藏。

扬扬没有开门。

白藏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从轻扣，到重拍，神色开始焦急起来。因为担心扬扬，白藏拿出手机，一边敲门一边打电话，然后扬扬的手机铃声透过薄薄的门，传到了白藏的耳朵里。

扬扬的手机就在自己的口袋里。

知道扬扬就在门的另一边，白藏便不再敲门了，靠着门蹲了下来。

“扬扬，我知道自己无法带给你什么安慰，或者说我的出现只会增加你的痛苦，但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我想来陪着你，即使你不给我开门，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扬扬也靠着门坐了下来，没有回话。

“扬扬，你还记得吗，S中这个时候紫荆花很漂亮，虽然我没能和你一起在那里读完高中，但我经常会去。”

白藏说着，眼神开始黯淡了起来。

“校门口的麻辣烫很好吃，还有那家糖水店，我昨天去了，老板娶了个很漂亮的老板娘，还多送了我一碗圆子。”

“S中的大门又翻新了，还装了自动感应门，昨天门卫拦着我不让进，说我不像学生。扬扬你说，不过四年的时间，我已经老得不像学生了吗？我长得哪有这么着急。”

白藏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久，街坊邻居经过，都会奇怪地多看两眼，但白藏无所谓。

“扬扬，搭理我一下好吗？”

扬扬靠在门上，眼泪开始不停地流，想开口答应一声，发出的却是呜咽。

听到扬扬哭的声音，白藏的心疼到无以复加。他伸手轻抚着门，好像这样能安慰一下另一边伤心不已的扬扬一样。

“白藏，你走吧。”

扬扬擦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白藏听到扬扬开口说话，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

扬扬很累，也不想和白藏纠缠，既然他不想走，就呆在外面吧。

扬扬起身，翻开冰箱，拿出婶婶昨天给自己打包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

只是扬扬和白藏都不知道，雩风在白藏来之前就在扬扬家门口徘徊了，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该敲门。

此刻扬扬更需要的或许是安静吧。

但白藏来了，义无反顾地敲门，厚颜无耻地赖着，结果扬扬真的搭理他了。这让躲在墙角处的雩风十分挫败。

如果自己更有勇气一点，那现在蹲在她家门口和她说着话的就是自己了，或者自己还能进门去，安慰她，给她一个拥抱。

这样的话，躲在这个墙角的，就是现在蹲在门口的那个人了。

雩风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就是自己的犹豫，才将扬扬越推越远，最后推得她吃了白藏这棵回头草。

雩风有些恼恨，但现在总不能杀到扬扬家门口去把白藏赶走吧。自己是什么身份，起码目前来说，扬扬怎么也不会当着白藏的面选自己，况且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再给扬扬增添什么心理负担，那自己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既然白藏能让扬扬稍微好受一点，也算他物尽其用吧。雩风这么想着，也释怀了一点，看了好久，才转身离去。

白藏没有等到扬扬给自己开门，蹲累了，换了个姿势靠着墙面坐了下来。

就这么静静陪着她吧。

夜里十一点，扬扬走出二楼平台看风景，但什么都看不清。夜色微凉，分不清是毛毛雨还是大雾，灰蒙蒙的一片，连不远处的路灯都是朦朦胧胧的。

扬扬裹紧了身上的小毛毯，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去。

轻轻拧开了门，果然看到白藏还在，靠着墙已经睡着了。

扬扬伸手想叫醒他，但手伸到半空的时候停住了。

只要他不睁眼，两人就不算再见面吧。

将自己身上的毛毯拿下来，蹲下，轻轻盖在了白藏的身上。

扬扬已经不记得上次见白藏是什么时候了。

他的头发好像很久没有理了，下巴可以看到淡淡的胡子，许是靠着墙睡不太舒服，眉头一直皱着。

伸手轻轻抚了一下白藏的眉头，它很听话地舒展开了。

怕他醒来，扬扬起身，轻轻关上了门。

门关上之后，白藏睁开了眼睛。

伸手摩挲着盖在身上的毛毯，白藏无比贪恋地闻着属于扬扬的味道。

白藏以为，扬扬不会再理自己了。

果然，她还是那个心软又善良的扬扬，还是他心里的扬扬。

只可惜，自己不再是她心里的白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