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快给本王开门啊！

十六郎坐上府里备的马车，往别院行驶。

马车走走停停，因为过节，路上又比平时拥堵一些，只好又绕了几个弯。

十六郎拿出随身带的书看了一会，又觉得马车里面光线太暗，车身又晃得厉害，只好把书收了回去，闭目养神。

其实越想这件事情越是奇怪。

这次水师遇袭事件，从表面上看来是百济人勾结天竺人，在开战之前给了大唐一个下马威，让水师出师不利，知难而退。

但是伏击地点却选择了离东营港不算太远的乌湖海水域，实际上刚刚离开了河南道的行政管辖范围，这个距离很微妙，即离开了大唐疆域，又不在水师衙门的眼皮子底下，无法向任何人问责。

时机的选择更是结合了天时地利。

天气、水流、地形、地貌，少一个要素都不行，完全达到了敌人想要的效果，单凭百济那个昏庸的扶余王肯定是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们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还有那两句谶言，前一句意指武后，想将战事失利的脏水泼到她的身上，显然是与朝中权力争夺有关，而后一句‘佛光普照，旭日永生，加耶特利，永登极乐净世土’却是一个谜团，还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综上所述，这位在背后指点百济的人，应该是朝中的某个人，而且是武后的敌对方。

会是右相阵营中的人么？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目前看来，他的嫌疑很大，右相在朝中一手遮天，无法容忍武后的势力崛起，总是在暗中蛰伏，寻求各种机会击垮她，如果说他想串通外邦，制造一场阴谋来对付武后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而且勾结番邦，里通外国，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右相会做到这种程度么？

还有那个林语嫣，这个女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竺人的商船上？她样貌丑陋，却精通外语，似乎是提前知道了刹利帝的阴谋，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她冒着生命危险，杀了那么多人，又将自己置于泼天险境之中，奋不顾身保护水师战舰，又是因为什么？

还有她口中的‘雏鹰展翅，百死不悔’又是什么意思？雏鹰是一个人么？还是一个代号？还是什么别的？

十六郎暂时有些想不通，忽然咯吱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说道：“小公爷，别院已经到了。”

济南李家一脉家里如今只有两个男丁，又都是嫡子，大哥承袭爵位，却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若是百年之后，爵位便会落到十六郎的身上，所以府里的下人都称他为‘小公爷’。

十六郎回过神来，挑开车帘，夜已经深了，别院牌匾上写的什么已经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写着‘济’字的灯笼挂在府门两侧。

他想起身，双腿却有些发麻，原来自己已经在车里坐了一个时辰。

哎。还是这么不中用。才坐一个时辰腿就麻了。

十六郎试着活动身体，又给自己揉了半天，车夫也没有催，恭恭敬敬守在外面。

不一会，车外由远到近响起踢踢踏踏的步声，有人掀开车帘，递进来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小公爷，坐了这么久才到，累坏了吧。”

原来是黄桃。

十六郎被关在狗笼子里的时候还在想着二桃姐妹有没有成功回府，早在他被裴戎关进去之前，他就看见了二桃悄悄避开人群，跳入水中，成功脱身，回府传了他遇险的消息。

裴戎还没来得及拿他怎么，消息已经到了大理寺，后来又传到了宫里，应该都是大哥给他想的办法。

“大哥人呢？”十六郎问道。

“老爷听说你从宫里出来了，又被圣人封了官，虽然气你非要搅这摊浑水，但始终没说什么，后来西泰山那边又有人来找老爷，老爷匆匆忙忙就走了，说是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十天半月？这么长时间？大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黄桃把暖手炉塞进十六郎怀里，“老爷不是刚过完年就被圣人调来洛阳了么，好像是负责西泰山的什么工程去了。”

“大哥调任的是礼部侍郎，又不是工部侍郎，要是有什么工程也不能他负责，最多也就是协督。”

不过，大哥的工作内容确实些神秘了，只说是圣人想要举行一场规制稍微高一些的祭天典礼，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典礼需要在西泰山举行，又是全方位保密，对家人也不可以多说一个字。

十六郎双手捂住暖手炉，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把手炉递了回去。

“不用它了，毕竟如今已经有了官身，不再是游手好闲的子弟，如今洛阳牡丹花都快开败了，我还用这暖手炉，被同僚知道了的话，会被笑话的。”

“哎呀，小公爷，您怎么想那么多，这是在咱们自己府门口，也没有别人瞧见，谁能笑话您。”

黄桃硬把暖手炉塞了回去，蹙着小眉头嘱咐他：“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您又这样倔强，不顾自己冷暖，还死要面子，定会责备奴婢照顾不周的。”

“这里只有你和黑桃，阿娘又看不见，谁会告去你的小状。”

黄桃撅起小嘴，表示抗议，十六郎只好又把暖手炉放在掌心：“好啦，我用还不行么。”

黄桃立即转忧为喜，笑盈盈道：“我就知道小公爷最疼奴婢了。今早宫中传来消息，说武后传召了您，我们姐妹可都吓坏了，您说您假装是谁不好，偏偏装作是咱们大公爷，奴婢还以为皇后娘娘要责怪您，后半辈子我们恐怕都得给您上牢里送饭了，谁知道您居然兵行险招，还给自己赚了个官身。”

“呸呸呸，莫要乱说，我才不要吃你们给我送的牢饭。”十六郎在黄桃额头上弹了个爆栗，“不装大哥装谁，难道要装其他人，那不就更要坏事。”

黄桃捂着脑门，委屈地说道：“我的小公爷啊，您看您手指尖那么凉，快别死要面子了，咱们快些进屋去。奴婢已经给您点好了炉子，暖烘烘的，可舒服了。今年洛阳天气暖的迟，牡丹花还都是花苞呢，没人会笑话您的。”

黄桃刚要扶十六郎下马车，远处又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主仆俩一同望过去，只见有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金色西域马，那马体态矫健，鬃毛柔顺，富有光泽，像是女子的秀发一般，马缰绳绷紧向前，似乎有奴仆在牵马，但黑咕隆咚的又看不见人，只看见两个飘在半空的白眼珠。

待到那人及了近前，看清了面貌，十六郎两人居然开始慌张起来。

“黄桃！赶紧扶我下车！是滕王来了！”

黄桃也尖叫道:“啊？他怎么又跟来了！”

黄桃扶着十六郎紧忙下了车，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撒腿就跑，以平生最快速度冲进了大门。

“快快！！赶紧关门！！！”

门房一左一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像情况非常紧急，也顿时紧张起来，匆忙去关门。

就差一个巴掌宽，眼看就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却有一只黢黑无比的手从门缝外面伸了进来。

同时，门外响起滕王的娇嗔声。

“大孙子~小石榴~你在里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赶紧给本王开门啊~”

“开不了！都睡了！殿下请回吧！”十六郎崩溃道。

“哪有人站在门口睡觉的，我可看见你了哦~”

十六郎表情扭曲，用眼色示意两个门房：快啊，赶紧关门！！！！！！

两个门房外加黄桃，一共三人，一起去关门，几乎是拼上了吃奶的劲儿，黄桃更是全身都压在了门板上，谁知道外面又插进来一只黑黢黢的手，两只黑手一上一下，忽然发力，竟然把门连同三个人全都硬生生给推开了！

这小黑手真是天生神力啊！！

外面其实是个昆仑奴，名叫阿奴。这里所说的‘昆仑’，指的并不是昆仑山脉之地，而是泛指黑色，昆仑奴也就是黑奴。

黑奴是随着海外丝绸贸易，由人口贩子从外邦偷运入境，他们生来皮肤黢黑，毛发卷曲，耐性佳，善奔跑。与‘菩萨蛮’和‘新罗婢’一齐，成为如今权贵炫富的必备手段，哪个王公贵族要是能带上个昆仑奴作为护院，可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况且滕王的这名昆仑奴，身材高大，目光如炬，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打起架来，几十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乃是昆仑奴中的极品！

阿奴双臂绷的笔直，撑开两扇沉重的大门，滕王低头从他遒劲的臂膀底下矮身迈进了门，又拍了拍阿奴的头，夸赞道：“好孩子。”

阿奴很是高兴，松开了手，规矩的站到滕王后面去。

十六郎只好又强忍着掩去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恭敬地道：“殿下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