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江东省，江北市。

王向明背着军用背包，步伐轻快地下了4路公交车。

八月天，艳阳高照，早上九点多，从空调车下来，能感觉到一股热浪。

今天是星期天，公交站台的人有点多。王向明穿着墨绿色陆军夏季军常服、三节头制式军官皮鞋，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王向明走到站台旁边的垃圾桶，摸出软盒中华，抽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

王向明烟瘾不大，软盒中华是临别时战友送的，整整一条，还有一瓶茅台，都在军用背包里。

王向明环顾四周，心中百感交集。阔别五年，家乡变化很大，道路宽阔干净，商店鳞次栉比，广告牌整整齐齐。

站台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注视着王向明，眼睛冒出了小星星。

这也难怪，王向明身高1米82，刀砍斧削的脸型，坚毅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目光，笔挺的腰板，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挺拔的松树。

王向明身上的夏季军常服带给小女生浓浓的安全感。在闺蜜的鼓励下，小女生颠颠地走到王向明的身边，怯生生道：“你好，我想加你微信！”

小女生声音甜美，1米65的个子，白色迷你裙下是一双又白又细的大长腿，白得直晃眼。

王向明笑着摇摇头，离家五年，终于回来，他满脑子都是父母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了，白头发多不多。

这个有点婴儿肥、清纯可爱的小女生此时此刻无法令他上心。

“抱歉！”王向明夹着烟的手摆了摆，往菜市场的方向大步走去，残忍地伤了一个少女的心。

小女生很是失落，生平第一次主动，竟然吃了闭门羹，撅嘴看着他的背影，一瞬不瞬。闺蜜赶紧上前安抚。

……

王向明的母亲叫宛天心，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买菜。年复一年，在菜市场总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基本上全年无休。

因此，王向明没有打电话告诉宛天心自己复员归来，打算给妈妈一个惊喜。

到了菜市场，王向明傻眼了。熙攘的人群中，那个长租的摊位空荡荡的，妈妈今天没开档。

王向明眉头拧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妈妈非常勤劳，这种反常，不是身体原因就是家里有红白事。

王向明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喂，妈，你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在市场卖菜呗。”老妈语速很快，语调和平时一样。

儿子远在万里之外，她不希望儿子被家里的事情影响到。

王向明此时更加肯定自己的预感，家里出事了，“妈，我退伍了，现就在菜市场的摊位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天谢地！不是，你在特种大队待得好好的，怎么就退伍了呢？”儿子突然间从部队归来，有了依靠，老妈又惊又喜，松了一大口气，说话颠三倒四，没抓住重点。

提到这个，王向明心里不是滋味。退伍复员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因为某些原因，他被“强制退役”了。

“一言难尽。你在家吗？我回去找你。”

“我不在家，你爸昨晚被人打了。”

“什么？！”王向明火冒三丈，“谁干的？”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马上到江北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你爸见到你肯定高兴。房号是502。”

都要住院了，必定伤得不轻。王向明心急火燎，也不管这里是菜市场了，分开人群大步奔跑，到市场外打出租车赶往市人民医院。

……

风风火火到了住院部五楼，宛天心正凭栏俯瞰，等待儿子的到来。

王向明看到母亲瘦削的身影，心中酸楚内疚，双眼晶莹闪烁。老妈还不到五十岁，由于长期起早贪黑，过度劳累，白头发和皱纹很多，比同龄人老了至少十岁。

老妈此刻穿一件灰白色的格子衫，黑色的裤子，都是涤纶面料，几十块钱的地摊货。

脚下一双低帮橡胶鞋，没穿袜子。菜市场潮湿路滑，穿橡胶鞋方便工作。

“妈！”王向明声音哽咽，快步上去，用力抱紧老妈。

“哎哟！”宛天心回过头来，还没看清楚王向明的样貌，就被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随后，她回抱王向明，露出灿烂的笑容。

王向明记得，五年前入伍，上火车之前，母子二人也是这样拥抱的。

长廊里的病人和路过的护士都侧目而视，他们看见这个解放军战士落泪了，不过没有鄙夷，反而露出欣慰的微笑。

有血有肉，这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好了，好了。妈妈这副老骨头快要散架了，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宛天心拍拍儿子的肩膀，慈祥地笑着。

王向明松开双臂，擦干脸上的泪痕，抬首挺胸，双手放在大腿两侧，用完美的军姿接受妈妈的检阅。

宛天心端详了好一阵，心疼地说：“向明，你瘦了好多，人也黑了。”

王向明坚毅地道：“妈，我千锤百炼，经历过战火，现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好，进去看看你爸！”儿子的精气神大不一样，想必这五年在部队过得很艰苦，宛天心不求什么，全须全尾回来就心满意足。

王向明一直惦记着父亲的伤势，立刻跟随老妈走进病房。

他的父亲王玉宾察觉到病房外长廊的动静，在床上翘首以待，见到王向明，眉开眼笑。

王玉宾身穿病号服，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头缠绷带，两鬓斑白，左手和右脚都打了石膏，各自吊着。

“爸！”王向明见状，眼泪滂沱而下，大步走到王玉宾的病床边，跪下磕头。

502是一间大病房，摆放八张病床。王玉宾的病床是左手边第三张。病人、家属、护士见到这个穿军装的小伙子真情流露，都为之动容。

“向明，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王玉宾把右手搭在王向明的肩膀上，向同房的病友介绍：“这是我儿子！”

语气颇为骄傲。

病友们纷纷祝贺，都说老王你儿子有出息啊，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兵。

王玉宾开怀大笑，谦虚地回应各个病友。

王玉宾当过兵，看肩章就知道儿子目前的军衔是三级军士长。松枝绿色肩章底版上，缀有金色半环绕麦穗的交叉步枪和两条粗折杠加一条细折杠。

其实按资历，王向明只是一个二级上士。他立过两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用血汗把军衔提升了两级。

三级军士长，那可是接近兵王级的存在。要知道，王向明只当了五年的兵。

如果他能继续当兵，一级军士长，成为真正的兵王，那也是妥妥的。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王向明站起来抹干眼泪，疾言厉色：“爸，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