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梦归

一夜安静的过去，王瑜显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侍卫喊醒，才想起要同安王同行的事情。

王瑜显匆忙穿好衣衫，把随身物品胡乱塞进包袱里，跟着侍卫上了马车。

肖郁宸的离开没有惊动容城知府，待容城知府得到消息时，车队早就走远了。

全城医者都松了口气，容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尤其是李大夫，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蹲大狱了。心安后，李大夫又过回之前的生活。

叶婉悠的药方被他随手扔掉，最后被药童收好，仔细珍藏起来。

叶婉悠和连涛前一日在城外村落里休息了一宿，天未亮便继续赶路。

虽然疑惑为何没有人追上来，但叶婉悠并未放松警惕。

离开村落后，叶婉悠给她和连涛重新易容，二人装扮成爷孙的模样。就连小花都被拾掇一番，变成了一头更普通的牛。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就在叶婉悠赶路的时候，被关了一个月的孟广琛，终于恢复了自由。

封条被取下，在门外等候已久的慕芸，直接冲了进去。

见到孟广琛的那一刻，慕芸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孟广琛轻轻抱了抱慕芸，安慰了几句，而后往院子外面望了望，可惜没能见到他期待的人影。

孟广琛以为叶婉悠还在闹别扭，准备稍后亲自去找叶婉悠聊一聊。

慕芸看到孟广琛期待后，又失落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并不准备告诉他。

“孟师兄，我炖了些补品给你补身子，咱们先回屋吧！”

孟广琛觉得时间还早，他现在过去打扰叶婉悠也不好，便领着慕芸回屋。

其实孟广琛并不喜欢补品甜腻的味道，可是为了不辜负慕芸的心意，他还是把一大盅补品喝了精光。

喝的太快，孟广琛差点吐出来，还好最后忍住了，但嘴里甜腻的感觉一直存在，让孟广琛有些不悦。

慕芸整颗心沉浸在见到孟广琛的愉悦中，没注意到孟广琛难看的脸色。

慕芸向他诉说着怜苍派最近发生的事情，讲述着顾嵘有多努力，食堂大婶做了什么新的菜式，就连树上多了几颗鸟蛋都说了，独独没提叶婉悠的事情。

孟广琛知道慕芸心中有怨气，便不在她面前询问叶婉悠的事情。

就在慕芸纠结，要不要说出叶婉悠下山的事情时，院外传来顾嵘的声音。

慕芸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顾嵘一来，叶婉悠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果然，顾嵘一见到孟广琛，就问道：“孟师兄的伤势如何了？婉悠下山前，还记挂着你的伤势。”

孟广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抓住顾嵘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什么下山？你说谁下山了？婉悠下山了？”

顾嵘看了慕芸一眼，有些委屈的说道：“就是婉悠下山，去锦城了，我以为你知道了呢！”

孟广琛松开手，转头看向慕芸，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情？”

慕芸没想到孟广琛会问她，只好说出实情。

孟广琛朝着慕芸走了两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故意不告诉我？慕芸，我以为你懂我，没想到你还是不信我。”

话落，孟广琛不再理会慕芸，进屋准备收拾东西。

孟广琛的反应出乎慕芸的意料，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紧跟着追进了屋里。

顾嵘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趁着二人回屋的功夫，偷偷的溜了。

慕芸冲到屋内，拽住孟广琛的手臂，质问道：“你要下山去找她？”

孟广琛没有理会慕芸，扯回手臂，继续收拾包袱。

慕芸想不到如何拦住孟广琛，只好用玉真人定下的规矩约束他。

“未经掌门同意，你不能私自下山。”

孟广琛背上包袱，手握佩剑，淡淡的说道：“师父不在山上，待我回来之后，再去和师父请罪。”

说着，就要往外走。

慕芸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哭诉道：“不许去，我不许你去。难道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你今天要是敢下山，就别再回来找我。”

孟广琛从未觉得如此心累，他不敢相信面前胡搅蛮缠的人，是他的爱人。

孟广琛此时满脑子都是叶婉悠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情同慕芸解释，疲惫的说道：“芸儿，婉悠对我非常重要，你亦如此。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今日必须下山。”

慕芸倔强的看着孟广琛，不肯让开。

孟广琛无奈，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几个闪身没了身影。

“孟广琛！”

慕芸大声呼喊着，声音回荡在屋里，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叶婉悠完全不知道，孟广琛的一意孤行，让她多了一个敌人。

离开容城的地界后，叶婉悠和连涛没有在下一座城池停留，补充了一些食粮后就继续赶路了。

八月的夜晚很舒适，没有了白日的灼热，晚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淡淡的花香充斥着鼻腔，月光驱赶着黑暗，为夜晚带来一丝光亮。

叶婉悠和连涛仍选择在城外的村落过夜。

村落安静祥和，叶婉悠坐在村外的山坡上，背靠大树赏着月亮，享受难得的轻松时刻。

连涛找到叶婉悠时，看到她闲适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

他来到叶婉悠身边坐下，问道：“婉悠，你可知道前面那座城叫什么名字？”

“当然知道了，叫做烟城啊。”

“那你可知，这烟城为何叫做烟城呀？”

叶婉悠摇摇头，一脸困惑。

连涛解释道：“这个烟城的烟字，是指‘胭脂’的意思。当年的命名时，当地乡绅百姓都觉得“胭”字，用着不太体面，于是改用了同音的烟字。”

“莫非烟城盛产胭脂？”

连涛露出赞赏的笑容，夸道：“真聪明，烟城的胭脂水粉全国有名，每年都有大批商人到烟城采购。尤其是那些极品胭脂水粉，更是千金难买的抢手货。”

连涛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头疼的说道：“算算日子，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出产胭脂水粉的旺季。哎，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烟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排队购货的商人，经常把路堵个水泄不通。那场面，想想就让人头疼。”

“就为了个胭脂，至于吗？”

叶婉悠觉得一定是连涛夸张了，怎么会有人为了胭脂水粉，一掷千金呢！

她收到过许多胭脂水粉，除了易容的时候用到过，其他时候碰都不会碰。

连涛摆了摆手，说道：“婉悠啊，这次你说错了。世人爱美，尤其是那些世家千金，更是注重自己的妆容样貌。”

“连大叔家里的妻女，也喜欢吗？”

连涛挠了挠头，难为情的说道：“我夫人天生丽质，根本不必用这些俗物装饰。女儿嘛，似乎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

叶婉悠被连涛逗得哈哈大笑，前一刻还觉得连涛说的有道理，结果他自己家里就没人用。

不过，连涛如此一说，叶婉悠更想见见他妻女的模样了。

全国皆知景鸿帝好美色，自他称帝后，世人愈发重视容貌。尤其家里有女儿的，都盼着能送进宫，享受荣宠，带着全家人一步登天。

当今首辅戚家，便是个成功的例子。

“难得来一次，明日进城后，你可以多转一转，没准儿能挑到喜欢的。”

叶婉悠点头应下，问道：“连大叔要帮家里人带一些么？”

连涛摆摆手，说道：“家里人不喜欢，带回去也是浪费。烟城有我家的商铺，正好能取些银两出来。这些天吃你的用你的，真是太难为情了。”

“咱们这一路也没花几个钱，连大叔放心就是。”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见夜色深了，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清晨，叶婉悠和连涛离开村落，向着烟城的方向出发。

空气中少了些清爽的微风，多了些潮湿的憋闷感。

小花一路上都有些烦躁，尾巴甩个不停，时不时的朝着叶婉悠哞哞叫两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叶婉悠摸摸小花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天空布满厚重的云朵，天色时亮时暗，看样子似乎有场大雨会来。

一想到要下雨，叶婉悠心中就雀跃不已。

第一次用那个毒，不知道效果如何，可惜无法亲眼看到那人的惨状，难免有些遗憾。

叶婉悠难掩激动之情，看在连涛眼中，变成了对烟城的向往，让连涛不自觉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连涛一加速，叶婉悠以为他想到了要紧的事情，便紧跟着加快了步伐。

路上赶着进城的百姓，看到严肃又焦急的二人，不自觉的让开一条路，让二人先过去。

叶婉悠不停感慨百姓的谦让有礼，一路畅通进了城。

一进城后，叶婉悠才明白，为何连涛会说现在进城很头疼。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队伍，叶婉悠立刻打消了购买胭脂水粉的念头。

紧邻城门的街道上，几乎全是售卖胭脂水粉的商铺，不论商铺大小，门口都排着长龙。

有些人等的累了，直接坐在地上休息，而穿梭在人群之中，兜售吃食的小贩，成了今日最早的赢家。

随着商铺大门打开，那些人脸上的疲惫，被兴奋所取代。

叶婉悠跟着连涛，艰难的穿过人群，来到一间极大的店面附近。

这家商铺开在街道正中间的位置，门面的宽度，足有旁边店铺三倍之多。

门口的队伍，直接排到了街道的另一头，一眼望不到队尾。

叶婉悠抬头看了看商铺招牌——梦归轩，听着像一间书斋的名字。

叶婉悠盯着招牌发呆，直到连涛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缓过神。

“婉悠，你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个招牌，有种微妙感觉。连大叔，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连涛听着叶婉悠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没有回答叶婉悠的问题，带着她朝一旁的小巷走去。走到离巷口最近的一处门前，连涛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敲门声刚停下，门就被打开了。

门房看了连涛一眼，又走出来朝四周看了看，疑惑的挠了挠头。

连涛拍了拍门房的肩头，门房迷茫的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听到门房的问题，连涛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他从身上取出一块玉牌，在门房眼前晃了晃。

门房看到玉牌，连忙将门打开，引着连涛和叶婉悠进去。

进到院内后，门房小跑着去内堂汇报。连涛让小花先在院子里等候，自己带着叶婉悠朝里面走去。

院子收拾的简单干净，空气中飘荡着阵阵香气，引得叶婉悠有些鼻子痒。

很快，回廊处迎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四十岁左右，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正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朝着他们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门房，看样子这人是他喊来的。

中年人走到连涛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客气的问道：“老人家，不知道您手中那块玉牌从何而来，这玉牌的主人在何处？”

院子里人多口杂，连涛不想解释太多，示意中年人进屋详谈。

中年人带着他们来到正堂，关好屋门。

确认外面没人偷听后，连涛取出手帕擦了擦脸，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中年人往前倾了倾身子，半信半疑的问道：“东家？”

连涛大笑着，说道：“哈哈，是我。李掌柜，没想到吧。”

李掌柜围着连涛转了一圈， 啧啧称怪道：“东家，您不是最不喜用这些粗布么？怎的今日穿成这副样子？”

连涛叹了口气，坐到主位上，把他的遭遇告诉了李掌柜。

李掌柜听过后，对着叶婉悠就是一拜，感激的说道：“多谢叶姑娘的救命之恩。”

叶婉悠赶紧扶住了李掌柜，说道：“李掌柜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是晚辈，当不起您如此大礼。”

看着叶婉悠谦和有礼的样子，李掌柜对她的好感倍增。

许多疑问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口就传来一道焦急的喊声。

李掌柜刚打开门，门外就闪现一道身影，来人气喘吁吁的问道：“掌柜的，我找了您好几圈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何时开门呀？外面排队的人都开始叫骂了。”

李掌柜一拍脑门，方才一听说玉牌的事，就直接过来了，哪里想得到开门的事情。

他刚想进去同连涛讲一声，连涛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先去忙，有事之后再说。”

李掌柜让伙计留下招待连涛和叶婉悠，自己慌忙往前院跑。

叶婉悠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问道：“连大叔，这里该不会是梦归轩的后院吧？”

“是啊，李掌柜现在出去，估计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看来是我连累了他。”

连涛说完，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随后连涛重新办成老者的样子，让伙计回前院忙，自己带着叶婉悠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通过连涛的介绍，叶婉悠对梦归轩有了一定的了解。

梦归轩除了售卖胭脂水粉之外，也出售首饰、衣料、古玩等。价格从几十文钱到几百银，甚至是几百金不等。

无论是大户人家夫人小姐，还是寻常百姓家的仆妇姑娘，都是梦归轩的常客。可不论店里的货品更替多少次，最受欢迎的，依然是各类胭脂水粉。

梦归轩在全国多城都有分铺，烟城这家店，是除了锦城外最大的一家。

李掌柜全名李振栾，在梦归轩做了三十多年，对梦归轩极其熟悉。

梦归轩每年有四次上新货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李掌柜最忙的时候。

梦归轩的后院摆放着不少货物，都是客人预订好的，几个伙计正忙着把货物往外搬。

为了不打扰伙计做事，叶婉悠提出去店里转转。

连涛巴不得她去店里买东西，他好还上之前欠叶婉悠的钱。

二人从后门来到了一层的大堂里，店里人多，但很有秩序。

店铺两旁摆放着货架，上面放置着几十种胭脂水粉供人试用，每个样品旁边都有标签，上面写着货品货号，以及对货品特色的描述，即便是叶婉悠这种外行人，也能轻松挑到适合自己的东西。

梦归轩有两层，一层售卖当季新品，二层售卖成套的珠宝首饰，价格比较昂贵。

梦归轩不会区别对待客人，即便买不起，也可以到楼上参观。这也是梦归轩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今日是出售新品的日子，为了摆放更多的新品，许多旧货都移到了二层。

叶婉悠对胭脂水粉没兴趣，喷香的味道，让她整个人有些犯迷糊。

连涛见她兴趣缺缺的样子，直接把李掌柜拽过来，把他推到叶婉悠身边。

虽然二人没有言语交流，但李掌柜立刻看懂了连涛的意思。

热情的对叶婉悠说道：“叶姑娘，二层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要不要上去参观一下呀！”

眼看着一层的人越来越多，叶婉悠立刻同意了李掌柜的提议。

相较于一层热闹如火的环境，二层没有半个人影，清静的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李掌柜把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叶婉悠忍不住多吸了几口，顿时觉得头脑清明了。

叶婉悠还没开始看，连涛就凑到她身边，说道：“婉悠多看看，看上什么直接拿走，算是连大叔送你的见面礼了。”

叶婉悠抻着脖子看了柜台里面一眼，顿时被首饰的价格吓到了。

“连大叔，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不需要的。”

连涛没有说什么，热情的给叶婉悠介绍店里的货品。

叶婉悠逛了半圈，就看到李掌柜抱着两个精致的盒子，朝她匆匆走来。

李掌柜将盒子放在叶婉悠旁边的柜台上，轻轻打开，推到叶婉悠面前。

叶婉悠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盒子里放着一根玉簪。

簪子通体碧绿，上面雕刻着一种繁复的花纹，花形是叶婉悠从来没有见过的。簪子尾端镶嵌着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珍珠圆润无暇，透着淡淡的光泽。

连涛把玉簪从盒子中取出，递给叶婉悠。

叶婉悠接过簪子，温润寒凉的触感融入叶婉悠的皮肤中，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亦昭示出簪子的不凡之处。

叶婉悠把簪子放回盒子里，往李掌柜面前推了推。

连涛一下子明白了叶婉悠的意思，叹息着说道：“婉悠啊，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要是你不收下它，它就又要回到昏暗的库房里去了，多可怜！”

叶婉悠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知该作何反应。似乎连涛说完后，她真的听到玉簪在哭泣。

叶婉悠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赶紧退后两步，远离玉簪对她的影响。

“这玉簪名为玲珑簪。”

连涛放低声音，继续说道：“你拿着它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其实玲珑簪同你那颗珠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它在你身边，是最好的。”

一提到转生珠，叶婉悠恍然大悟，原来那熟悉的感觉，曾经在转生珠那里感受过。

叶婉悠纠结了一下，说道：“连大叔，要不我把它买下来吧！李掌柜，报个价吧！”

李掌柜为难的笑笑，解释道：“叶姑娘，你可给老夫出难题了，自从东家把玲珑簪拿回来，就一直珍藏在店里，等待它的有缘人出现，根本没有定价。”

“对啊！”连涛一拍脑门，似乎刚想起这件事情。

“李掌柜说的没错，当初忘了定价，既如此，今日我给它定价，就定就一文钱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连涛左右拿着盒子，摊开右手，示意叶婉悠交钱。

叶婉悠被连涛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自己遇到强买强卖的了。

在连涛满心期待的目光下，叶婉悠打开钱袋子，翻出一文钱放在连涛手心上。

连涛乐呵呵的收下钱，对于成功做成这笔生意，内心无比雀跃。

叶婉悠抱着盒子，估计这一分钱的买卖，是梦归轩最便宜的交易了吧。

叶婉悠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害怕连涛让她继续占便宜，不敢在二层多停留。

回到一层的时候，前来取货的客人都离开了，铺子里的客人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