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十七)
与此同时,苏维的公寓里。
杜恩蹲在里维的猫碗面前,将舀好的猫粮倒在了碗里。
隔了老远的里维听见了猫粮落盆的声音,哼哧哼哧地一路小跑到了杜恩的脚边,全然忘记了之前一人一猫,每一次见面的争锋相对。
杜恩看着面前埋头苦吃的小煤球,轻轻扬了扬嘴角,伸手将里维的下巴托了起来,里维也毫不在意,嘴里还嚼着没吃完的猫粮。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杜恩轻笑了一声,问,“傻猫,你妈去哪里了?”
里维显然没听明白杜恩的话,觉得他扬起自己的下巴有些费事,一甩头,脱离了他轻轻的钳制,又将脸埋进了盆里。
杜恩也没有在意,只是顺着里维毛绒绒的脑袋,在它光滑发亮的皮毛上摸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成天傻猫傻猫的叫你。”
说着,里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忙着吃的过程中,还没好气地喵了一声回应杜恩。
杜恩蹲着看着里维吃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起身时还不忘冲着那埋头苦吃的小煤球,喊了一句,“傻猫!”
他直起身,轻轻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腿,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杜恩的视线在随意地在屋内看着,突然视线就落在了电视机旁的书柜上。
那中间的柜格里,摆着一张面具,一张通体黑色的面具。
只一瞬,杜恩就联想到了利威尔的那张冷脸。
他眉头微皱,踱步走到了柜子边,挂在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僵在了原地。
杜恩站在柜子前,看着那个与利威尔有几分相似的面具,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看着那张面具,久久没有回神。
这份沉寂,直到吃饱喝足了的里维走到他的裤腿边,绕着杜恩脚踝的位置蹭了两圈,才被打破。
杜恩抬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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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没了两人的交谈,顿时显得有些静谧。
只能隐约听见稀稀疏疏的摩擦声。
苏维与女人席地而坐,两人都靠着身后的墙壁,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由于两人此时都离长廊很近,就算壁灯的光线再弱,都足够两人看清彼此了。
苏维:“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眼尾含着笑,瞥了苏维一眼,说,“这不是很明显吗?杜格尔酒吧的地下室呀。”
女人补充道,“噢,不对,准确一点,应该是地牢。”
“不是……”
苏维轻声开口,女人没等她解释,又开口堵住了她的话,问,
“怎么?你不会要问这个杜格尔酒吧是什么地方吧?还是外头那条街,是什么地方?”
“小丫头,你来这里之前,不就早该心知肚明了吗?”她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地侧过头,看了苏维一眼。
女人好像再极力展现自己讨人厌的一面,但不知为何,在苏维的眼里却都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模样。
苏维没有在意女人时不时地嗤笑,低声问,“你们……”她的视线浅浅地扫过隔壁的疯女人,接着说,“你们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暗无天日的环境,密不透风的地牢,寒气逼人的温度,破败不堪的食宿。
这里的每一个要素,好像都存在着一种目的。
对于像苏维这样新来的人而言,不见天日的密闭空间,最能磨灭一个人的心性。三天,是一个刚好能让普通人心灵濒临崩溃的时间,三天期满,酒吧里的人再来将她们接出,也能恰到好处的起到一定的安抚效果,让来这里的女人,更好的服从。
女人淡淡地开口,说,“你不是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了吗?”
而对于在地牢里,和女人一样的其他人,已经是一个濒临废弃的存在。那么,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又有谁,会去在乎她们呢?
女人捋了捋发丝,尽管地牢的环境肮脏,比起她的脸来说,她的头发意外地整洁,甚至看不出一丝凌乱。
她将背往身后的墙壁一靠,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才缓缓地开口,“这里的人…或者说这里的女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长得好看,相貌有特点,乍一看就吸人眼球的,千挑万选出来,侍奉这个酒吧里的贵客的,当然她们的待遇也不会差,能赚到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中等,长相一般,但足够听话的,有的会被分给来这里的嫖客,有的则会被这个酒吧里的大小管理者挑选走,运气也还算不错,至少不会混的太差…”
女人顿了顿,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接着说,“至于被关在这里的我、我们,则是这个酒吧形形色色的喽啰们的泄欲工具罢了。”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久久凝视着屋顶。
苏维垂眸不语,女人的回答比她的猜想还要具体,将这间大型酒吧的地下勾当以一种更为清晰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思忖了片刻后,苏维才扭头看向女人,她伸手指了指隔壁的疯女人,问,“那她呢?她也算下等吗?”
女人轻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不。”
她看向苏维,眼神平静,“她这样的,连下等人都算不上,她只是个垃圾。”
“一个……随时会被丢掉的垃圾。”
闻言,苏维的脸色沉了下去,不知道是这里的空气不流通,还是女人平静的叙事让她有些愤怒,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又怎么样。你自己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上等的货物,与其在这里操心其他人,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毕竟上等也随时有可能成为下等,不是吗?”
她朝苏维浅浅一笑,脸上的伤疤在灯光的辉映下若隐若现。
“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苏维的问话让女人轻松的姿态短暂地一怔,她扭过头看向苏维,眼神有些复杂,
良久,她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说,
“你很特别,在这里,你倒是第一个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来的?应该有自愿的吧。不过……我是被拐来的,很小的时候就被拐来了。在这里待了多久,我记不得了。刚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尝试过逃跑,但每一次都失败而归,挨打,挨饿,受冻。逃不了,跑不掉,就只能学会屈服。时间一长,慢慢地我就习惯了。”
女人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开口道,“再后来,我就记不得自己是哪里来的了,你说,出也出不去,要是一直惦记着外面的世界,该多痛苦啊……”
或许是从前的话题,勾起了女人痛苦的回忆,她的脸色渐渐没了那份怡然自得,更多的是挣扎的局促不安。
苏维看着她,仿佛能间接地感受到她的痛苦,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是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简单的话,“你想出去吗?”
“出去?进了杜格尔,又怎么可能出去呢。”她扶着身旁的铁栏杆,站了起来,看也没看苏维一眼,就朝着牢房更深处走去,背对着苏维,语气慵懒地说,“我困了,要休息了,你也睡吧,睡过三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地牢了。”
苏维看着女人即将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张口喊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脚下的步子一怔,良久才开口道,“名字…不记得了,不过这里倒是有给我一个名字,你可以叫我爱丽丝。”
“爱丽丝。”苏维的声音再度在她的身后响起,女人听见苏维问,
“如果有机会逃出去的话,你想走吗?”
想啊。
怎么会不想。
但她只选择了一语不发,在彻底隐入黑暗之前,背对着苏维,轻轻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