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四十五)
苏维的名字,让狐狸一瞬间慌了神。本就扑通乱跳的心脏,这下更是不安分地上下颠倒了起来。
他的眼睛缓缓睁大,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认、认识,那是杜格尔酒吧沦陷之前,收进来的丫头……”
此时,狐狸的内心百转千回,但毫无头绪。他只能茫然地凭借杜恩的表情,来猜测苏维究竟是什么人。
但杜恩只是脸带笑意地点了点头,又将问题抛给了他,“你不认识她吗?”
重复了一遍的问题,再抛回来,那就不会再是字面上的含义了。
狐狸的额间不受控制地滑下了一滴豆大的冷汗,他缓缓地吞了吞口水,与杜恩对视了好一会儿。
杜恩的表情就好像上了一层塑封,风度翩翩,眼底沁笑,却莫名地给他一种无言的压迫。
狐狸无措地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竟是比哭还难看,他咬了咬唇,心一横,说,
“那、那个小丫头和我说她叫苏维·伊夫林,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迫于生计才来卖的,别的……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最后一句,狐狸几乎是哭喊着说的。
他喊完后,紧闭着双眼,愣是等了几十秒,也没见杜恩有任何的反应,狐狸才胆怯地睁开了一只眼,偷偷打量杜恩。
映入眼帘的,就是眼尾浸着笑的杜恩,与看向自己、看向狗熊的眼神不同,那是实打实的,发自内心的笑。
就在狐狸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杜恩眼底的笑意戛然而止,冷冷地看着他说,
“那是她杜撰的名字罢了,那个女孩儿,叫苏维·亚塔尔。”
亚塔尔三个字,就好像给了他们本就为数不多的寿命画上了终止符,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猛地砸到了狐狸的头上,他被惊得怔在了原地,连恐惧地颤抖都忘记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杜恩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前却模糊了起来——
杜恩轻车熟路地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走一杯红酒,他的身材高挑,一头金发肆意又不羁,在一众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当中,显得格外出挑。
刚进入宴席的林顿,一眼就看到了杜恩的背影,他匆匆对狐狸使了个眼色,就径自朝杜恩走去,人还没到,声先出了,“杜恩,大哥呢?”
杜恩没急着转过身,只是百无聊赖地晃了晃高脚杯中的液体,他好似没听见林顿的声音,身姿挺拔却带着些许的慵懒,愣是晾了林顿好一会儿,直到狐狸发现林顿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倏地落下,杜恩才悠悠地转身。
他藏在金丝镜后的眼睛,露了一个拙劣且敷衍的表演,才听见他温润的声线,
“林顿叔,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叫我。”
林顿看着杜恩这一脸连扯个谎都懒得的模样,也是敢怒不敢言,他生硬地笑了笑,说,“嗯嗯,才来呢。大哥呢?”
说着,他扭着并不灵活的脖子,在这偌大的场馆里找着些什么。
“父亲刚才陪客人出去了,现在不在这里。”
得知布兰德并不在宴席当中,林顿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起来,但是他还是扯了一个话题,接着说,“苏维那丫头呢……还是不来吗?”
杜恩只是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笑道,
“嗯,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平静的海面上,骤起了一阵狂风,耳边呼呼的动静,像是给了狐狸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那初见苏维时,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归处。
“看来是彻底想起来了”
杜恩轻飘飘的语句,混在呼啸的风中,却意外地清晰。
狐狸的视线逐渐对焦,他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猛地打了个寒颤,连连开口求饶。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衫的他,在这空档的甲板之上,被凛冽的海风吹得彻骨透凉。
杜恩对狐狸的声声求饶,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往一边侧了两步,让狐狸可以直接看见那躺在血泊当中,被忽视了好一会儿的狗熊,说,
“你知道你把苏维关在地牢里的时候,你的这个手下对她做了什么吗?”
狗熊在狐狸出现之前,经历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他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耳朵却异常地灵敏,他能听见杜恩与狐狸之间的字字句句,当然,他也明白,此刻的自己重新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但这份焦点与注目,他并不想要。
狗熊用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挣扎从地上爬起,但刚挣扎了两下,膝窝处就受了一记重重的踩踏,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肩膀处被黑衣人狠狠地摁住。
他的齿间溢出了沙哑的嘶吼,但垂死之人的嘶吼,是无足轻重的。
见状,狐狸心里对狗熊的所作所为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口道,
“他、他就是个地痞流氓,小时候被我从街上捡回来的,没什么脑子,只会凭下半身思考的垃圾玩意儿……”
狐狸深吸了口气,强撑着和杜恩求饶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这种废物计较了。”
闻言,杜恩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扬,眼里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嗤笑道,
“狐狸啊狐狸啊,你这个模样还怎么配得上这个代号呢?”
说着,杜恩抬手轻轻拍了拍狐狸发凉的脸蛋,说,“之前他们说你重感情,我还不太信,想着好歹是个产业的负责人,不至于……”
“呵,没想到还真是名不虚传。”
杜恩冷哼了一声,撇下了一句话,就不再搭理狐狸,径自走向了被扣押住的狗熊。
他敛了笑意,从腰间抽出了枪,将漆黑的枪口结结实实地堵在了狗熊的额头,说,
“看来你是不受吩咐,色欲熏心啊,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杜恩的声音就像黑无常的勾魂锁,每吐露一个字,狗熊的命就往死期上拨一个点,“不如这样吧?”
“砰——”
下一秒,扣下扳机的声音和一声不大不小的砰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和这个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狗熊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但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阵阵的寒意透过脊梁骨,径直传到了狗熊的后脑勺,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大批大批的冷汗哗地从脸上滑下,一股热流顺着两腿之间流下。
狗熊一边前后晃动着喘着粗气,一边看向那上一秒就要夺走自己性命的恶魔。
“哈哈哈哈哈——”
杜恩的视线看向狗熊的两跨之间,他收了枪支,仰着头狂笑了一阵,对着身边的黑衣人笑道,“你们瞅瞅,他竟然尿裤子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回荡,片刻之后,杜恩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转过身,与身后仍跪在地上,一副受惊模样的狐狸说,
“警察一直在找你的下落,如果在这里放你们走,不符合父亲的做法。我就在这里,送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杜恩顿了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脸上勾起了一个笑容,说,
“下地狱之前,记得去无名岛上看看,那里还有泰德为了给你们接风洗尘,准备的大礼呢。”
这艘在午夜时分的轮渡,在航程行至中央时,两声沉重的落水声不合时宜地在海面上响起。
狐狸连带着他们的秘密,再也没有机会宣之于口,永远的埋葬在无边的海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