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三十八)
已经入夜的楼道里寂静万分,只能隐约间听见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生活的动静。
韩吉顺着在楼下推测出的方位,很快找到了亨利家所在的楼层。
她到达的时候,亨利的大门正微掩着,韩吉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动手一拨,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
亨利的住宅装修简单,漆成乳白色的墙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出灰色的光彩。
静悄悄的室内,仿佛刚才那声突如其来的动静,并不是这间屋子发出的。
她小心翼翼地在客厅内扫视了一圈,发现亨利的家就和此时的环境一样,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若不是日常拖得干净整洁的地面,此时染上了些许外界环境的泥灰,而这份泥灰正通向了面向大门的书房,韩吉都以为自己刚才在楼下的所见,是幻觉,又亦或是她找错了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正隐隐约约从紧闭的书房门缝隙传出来。
犹豫了片刻,韩吉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拧开了门把手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与客厅一样,同样没有点灯,唯一不同的是,书房的朝向户外,窗外的月光顺着大敞的窗沿,肆意地洒在屋内,让韩吉可以隐约看清屋内的环境。
屋内刺鼻熏人的烟味,也随着夏夜的晚风,逐渐弥散在了满是星辰的夜空中。
但韩吉眼下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样的夜晚,因为在进屋的一瞬间,她就注意到了一地的碎瓷片。
白色的碎瓷片散落在地,光滑的瓷壁表面折射着皎洁的月光,很难不让人第一时间注意到,而在碎瓷片的周围,则是一滩较深的水渍。
韩吉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她紧身地拾起地上的一片小碎片,放到鼻间嗅了嗅——是茶水的味道。
从瓷片的数量和茶水的情况来看,亨利应该是在书房内接待了来访的客人。
韩吉又直起身,走到了窗边,窗户大敞的状态好像比起她在楼下的匆匆一瞥,要开的更大了些。
亨利所在的屋子处于这座楼房的一楼,直通着外头的露台,这大敞的窗户和外头的露台景象,让韩吉心里那种不安的预想扩大了开来,并且,从她进屋到现在,都不曾见到亨利的踪影。
难道亨利·道格拉斯今晚并没有在家里?那么吉莉安·巴纳德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韩吉满腹疑惑地低垂下眼眸,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这突然出现的动静让韩吉当即警觉地转过身,而屋内的环境太过昏暗让她一时之间竟无法看清书房的全貌。
韩吉皱着眉,伸手去看距离自己最近的落地灯,而在开启灯的刹那间,她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那被开启的书房门后,躺着一个人,但从韩吉的角度看去,那大开的房门,几乎遮住了门后人的半个身体,让韩吉只能堪堪地看见那人露出的腿。
韩吉随手在书桌上拿了一个顺手的摆设,当作武器,小心地踱步到门边,而在她打开了门后,门后的景象却让韩吉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她的双眸缓缓地睁大,嵌在眼眶中棕红色的瞳孔因为巨大的惊愕而止不住地震颤——
亨利奄奄一息地背靠在墙上,他的唇角低垂,血液顺着嘴角滑落,双手捂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瘫坐的身边,已经被血液铺满。
而这大量的鲜血造就的血腥味,却被屋内那残存的刺鼻味给掩盖,亨利双眸无神地盯着前方,在韩吉打开门后的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抬起双眼,与韩吉猝不及防地对视。
对视的那一瞬间,亨利本来无神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张了张嘴,但口腔内却止不住地往外吐血,但是他却没有管这些,仍是让嘴唇一张一合地想要说些什么。
韩吉被眼前这景象冲击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大梦初醒般的一个箭步冲到了亨利的身边。
她注意到了亨利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但是却无法轻易地辨别。
眼见亨利口吐的鲜血越来越多,韩吉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要说什么上,她有些慌乱地查看着亨利身上的伤口,很快就发现了亨利捂住脖颈的手。
而此时,亨利捂住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失血,已经开始麻木僵硬,韩吉轻轻使力拨开了他的手后,那被手掌掩盖的脖颈之下,赫然是一个明显的伤口。
伤口不小,粗略地可以判断出是被匕首大小的武器直接捅到了大动脉。
胸腔内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韩吉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指,试图替亨利止血,却在一顿快速的操作后,发现无济于事。
按照亨利的流血量来推测,受伤时间绝对不短,而这个伤口的深度和流血量……恐怕……
就在韩吉决定先将这个情况告诉市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亨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开口。
亨利张了张嘴,吃力地说,
“快……”他的胸膛高高抬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快走……离……离开这里。”
而他的话音刚落,甚至没有给韩吉一丝反应的时候,楼下突然响彻了熟悉的警笛声。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寂寥的夜空,红蓝相交的灯光,与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交相辉映——
“啊——!”
苏维整个人从床上猛地坐起,额间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淌着,充斥着空调冷气的屋内让她一阵一阵地发寒。
她根本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但却莫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盘旋在心尖,迫使她快速地从梦中惊醒。
胸腔内的心跳声振聋发聩,苏维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一边用手拍着胸脯,喘着粗气,一边偏过头去看身旁的利威尔,但入目的却只有空空如也的枕头。
而那份萦绕心尖的恐惧,却在没有找到利威尔下一秒,猛然在心里炸响。
惊得苏维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冲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