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六十三)
男人的话音刚落,紧闭的厂房大门从外被打开,几个人影出现在了开启的门后。
屋外的日光正盛,给在门外的几人周身都镀上了不同程度的金边。
吉莉安在这既不透风又有些阴暗潮湿的厂房当中待了不知道多久,这刺眼的光线贸然闯入,让她被刺激地闭上了双眼。
等到她眼前那一片眩晕消失,再度睁开眼时,那几个在门口的人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在那群人的正中间,那衣冠楚楚、身材笔挺的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斯港嘉市的海边,与她有过一次“危险”合作的杜恩·莫里斯。
吉莉安在看见杜恩的下一秒,就忍俊不禁地嗤笑了一声,
“我说谁想要我的命呢,原来是你们呀。”
她努力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用舌尖舔过自己干燥苍白的双唇,吉莉安面对杜恩,微微地仰起头,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狼狈。
吉莉安这大难临头还讲究的模样,让杜恩心里觉得一阵好笑。
他挑了挑眉,讥讽道,“吉莉安·巴纳德小姐,你还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怡然自得”
闻言,吉莉安只是无声地回了杜恩一个同样嘲讽至极的微笑。
杜恩丝毫不在意她的回击,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可惜了,你现在彻底孤身一人了。”
杜恩的话音刚落,吉莉安心里一惊。
她强迫自己依旧微笑示人,但哪怕笑容仍然挂在她姣好的面庞上,那琥珀色眼眸里的笑意却随着杜恩话音的戛然而止,同时停止了流动。
杜恩敏锐地察觉到了吉莉安眼底的变化,他“贴心”地朝身后的其他小喽啰挥了挥手,示意让众人离开,给他和吉莉安留下谈话的空间。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屋内仅剩下他们彼此后,杜恩才缓缓地踱步来到了离吉莉安稍微近一些的地方。
他故作惊讶地一拍手,说,“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小跟班,叫什么……对,叫德文的那小子,已经落网了。”
这下,吉莉安脸上那虚伪的笑容也随之僵在了原地。
她将双眸瞪得浑圆,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把他怎么了?”
杜恩却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才缓缓地开口,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落在我们手上。倒是你……”
说着,杜恩微眯起双眼,眼尾笑得弯弯的,眼底却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泉,“可能就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从杜恩简短的话语当中,吉莉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从这些信息当中,她推测出了那一晚,在老宅附近的并非只是同一拨人。
德文引走的那一帮人,是来自警方的人手;而她,在警方的人手都被调离后,则顺势落入了布兰德这一方的手中。
想到这里,吉莉安却一反常态,没有埋怨起自己为何松懈大意,反而觉得紧紧揪住的心,在此刻莫名一松。
哪怕吉莉安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来要自己的命,她都觉得好像没有先前那般不松快了。
吉莉安往身后的一靠,佯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微微垂下眼睑,揶揄道,
“我觉得我的运气倒也还算不错,还能惊动布兰德·亚塔尔手下最得力的……”
她特意拉长了声线,“狗,来杀我。这样的福气,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修来的。”
或许是吉莉安的话语刺痛了杜恩心里的某块禁忌,他的神色一凛,缓缓地挺直了腰板,意味深长地说,
“其实,你本不该这么快就落到这样的下场的。”
他顿了顿,走到了就近的破烂沙发边,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偌大的孤儿院,都掌控在你的手里,你还不满足吗?”
“哧——”
吉莉安微启唇缝,不屑地哧了一声,“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客套虚伪的话,有什么意义吗?”
她勾了勾唇,承认道,“我是不满足于止步院长的位置,可你们……好像也没有想让我能够活着见到来年的春天吧?”
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发现厂房的右上角竟然缺了个口子。
屋外头有些炎热的光线溜进了屋内,
“真狠心呐,这才夏天呢。”
杜恩轻笑了一声,“狠心倒也算不上吧。你不也留了后手,想拉我们下水吗?可惜,你低估了我们。”
杜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吉莉安,
“虽然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还是挺欣赏你的。但说实话,你的存在还是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
他顿了顿,微微阖动眼皮,接着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外头的那帮人好好照顾你,直到今年的初雪来临的。你还不能这么早就没命,至少……要等到这阵子的风波过了。”
当有了一个早就设想到的既定结局在前,吉莉安面对杜恩的死亡宣判也没了多少感觉。
她突然很想问一问,那些在先前的调查过程当中,让她几度有些好奇的问题。
“是因为我触犯了你父亲的什么禁忌呢?”
吉莉安自顾自地说着,她默默地垂下了眼睑,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又抬眸去与杜恩对视,
“我想……应该是触犯了他那早死的亡妻,对吧?”
吉莉安试图在紧捆的绳索中挪了挪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一些,才悠然地说,
“我还算是有幸,见过那个女人地老照片,怎么说呢……她确实算是个温婉的美人,也不怪布兰德·亚塔尔惦念了这么多年。”
闻言,杜恩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他的视线狠狠地扫过吉莉安玩味的表情,冷声道,
“我建议你想留个全尸的话,有些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既然早晚都得死,那么死的模样如何,什么时候死,因为什么而死,此时对于吉莉安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神情自若地将话锋一转,看向杜恩,问道,
“你和苏维·亚塔尔都是在布兰德的亡妻与孩子双双离开后,才被领养的。这么多年,你难道都没有发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