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时（二十八）

韩吉话音刚落，苏维就猛地抬起头，眉眼间满是错愕。

从来没有想过会从韩吉口中问出来的问题，此时此刻迎面砸来，但苏维却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我……”

她唇瓣微启，支支吾吾地无法说出话来，在心中不停地纠结是否要将那位多年老友的存在透露出来。

但还未等到她下决定，韩吉就先一步开口道，

“你联系了一位在网上结识的朋友，叫Z。你正是通过了她的帮助，才能那么顺利地找到了奥菲莉亚的下落，对吗？”

闻言，苏维猛地扭头，双眸因为吃惊睁得浑圆，她看向利威尔的时候，利威尔同样也看向了她。

利威尔狭长的眼眸，此刻也有些错愕，微微向上挑起的眼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多了几分精神，少了几分不屑。

那灰蓝色的眼底里的惊讶，仿佛写满了——这不是我说的。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韩吉的身上。

韩吉正单手摩挲着桌面上的名片，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她低垂着眼眸，仿佛两人之间的错愕，她一早就心领神会。

韩吉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在杜格尔街遇到艾米母亲的那一晚，你又按照以往的习惯，联系了Z，希望她能够帮助你查到艾米母亲的来历，好让你可以将这个可怜人送回家。”

她顿了顿，抬头与苏维对视，棕红色的眼眸中是苏维从未见过的镇定与平静，那一眼望来，将她看得无所遁形，

“只是，自那天开始，这个Z就再也没有给你带来任何的消息。”

一股寒意顺着苏维背部的脊柱一路畅通无阻地通向大脑，在抵达大脑的瞬间在脑海中猛地炸开，又重新将这股寒意四散落下，传递到了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在找Z打听艾米母亲的来历这件事上，因为那之后接连面对的问题，苏维从未来得及告诉利威尔。

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她和Z两个人知道。

那么眼下，韩吉又怎么会……

苏维怔在沙发上，望向韩吉的目光有些复杂，脑内思绪翻涌，停顿了半日，才嗫嚅出声，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韩吉挑了挑眉，没有直接回答。

“当年，在我四处走访调查，为了能获得更多的消息，访问了不少网站，其中有一个网站比较特别，上面聚集了非常多的走失孩童的信息。通过那个网站，我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这些线索间接地指向了艾米的下落，我经过多番打听查找与猜测，终于有了些眉目。”

韩吉顿了顿，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是查着查着，我发现手头上现有的证据再也无法推进案子了，哪怕是将嫌疑人带到市局来调查都做不到。那些线索没有办法串联在一处，但都星星点点地指向了幕后的一张大网——一张我无法撼动的网。”

“他们将马脚处理得相当干净，敌在暗，我在明，所以我只能选择蛰伏。直到有一天，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个和我一样，也在为了那些走失的孩子们操心的人。”

韩吉的目光直直地投进了苏维乌亮明净的眼眸当中，

“出于好奇，我暗自调查了一下，竟然意外在这之中在，发现了一个突破口——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解开这一张大网的关键，一把……解开谜题的钥匙。”

“她和我认为的那些幕后黑手，有着紧密的联系。为了能从她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我给自己取了个好记的代号——Z。在她的一个帖子下，为她提供了帮助。”

韩吉说着，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唇，

“我们两人因为那篇帖子里的新闻建立了联系，于是我乘胜追击，撺掇她开创了一个揭秘的帐号，叫……破晓之时。借着这层沟通，我得到了不少先前不曾了解的信息，当然我们的关系也得到了跃迁。”

苏维的目光怔怔地望着韩吉，韩吉这一下说出的信息太多，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错愕与惊讶让她小嘴无意地微张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韩吉：“那时的我认为，假以时日，我一定能在她的身上找到揭露幕后黑手的实质性证据。”

比起苏维的无措，坐在一旁的第三人——利威尔反而率先蹙起了眉头。

但眼下，这分明是一场只属于苏维与韩吉的交谈，他不便盲目地插足，只得静静地等待韩吉接下来的说辞。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判断竟然出了错。在和她接触的这些年来，我发现这人好像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不知道是天真还是被保护得太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城府太深，我看得太浅，察觉不到。但……我更倾向于前者。”

韩吉耸了耸肩，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以至于这些年来，艾米的案子愣是一丁点也没有实质性的推进。不过，倒也不算没有收获。Z和她一起创建的那个博客账号，也算是帮助了不少人，你说是吗？苏维。”

“啊？”猛地被韩吉一点，苏维有些懵，越来越多的消息猝不及防地砸向她，大脑已经不转了。但比起大脑的宕机与无措，此时的苏维能够感觉到，在这份无措当中还夹杂着少许的欣喜——

韩吉是Z。

这就说明，她一直以来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个她认识的Z是个好人，当时与利威尔为了Z争执，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苏维窃喜地瞄了一眼利威尔，却对上了对方一脸严肃的神情。

苏维又带着还未来得及舒展开的笑容，望向韩吉，眼眸中的错愕逐渐被更多的欣喜取代，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但这份笑容在看见韩吉不断摩挲名片的手时，又僵在了唇边，

“那，我们第一次在市局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维的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韩吉的答复，

“因为我还是不信任你。”

“或者说，我没有办法百分百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