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征兆
秋露从陛下那儿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里没出来,我担心是陛下说了什么伤她的话,就准备去看看。还没走到她房门口,她就先从屋里出来了。
我看她神情淡然,似无事发生。一看见我就十分规矩地走近行礼,我问她陛下找她什么事?她只简单回了句:“陛下让臣女好好伺候娘娘直到娘娘平安生产,之后再行册封一事。”
“原来是跟你谈条件去了……”我看着她又道:“不过也没什么,就三个月了,快的很。”秋露浅笑着嗯了一声。
晚些时候陛下过来,我说起秋露的事:“你为什么要等我生完孩子以后再册封她?现在册封不也一样么?”
陛下没有立即回答我,过了一会儿后才说:“是我想再考察考察她,你别多想。”
“我倒是不多想,就是怕她心里还是……”
陛下抬起眼眸看着我冷冷道:“你管她怎么想呢!她既然不顾一切地要嫁到宫里来,那不管我要她做什么,她都得去做。”
“好了好了,我也不问了,越问你越来劲。”我把茶放到他面前然后转身坐下。陛下看了看我,起身又走到我身旁蹲下,摸了摸我的肚子,趴在上面听了听。我有些惊讶,因为自打我怀孕以来,他都没这么做过。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心里有了别人所以不喜欢我和我的孩子了,后来发现不是,我又亲口问他,他只是一味否认说我想多了。
自从祯儿走了以后,陛下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我是越发看不懂他了。不过,此刻的他倒让我重新有了熟悉的感觉。
“听见什么了吗?”我柔声问道。
“听见了,它在踢你呢。”
我笑道:“这孩子活泼得很,每天不踢我的时候很少。”
“……嗯,那就好,它一定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但愿这回不要再早产,不要再和祯儿一样身子骨那么弱,那么——”我又伤感起来。陛下连忙起身将我搂进怀里,温柔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命,咱们做父母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蕊儿,明天上巳节我带你去踏青吧?”
“好啊,不过照例你不是得宴会群臣吗?”
“咱们早些回来就是了。就咱们两个人出去,让李闵和京蕙他们都留在宫里准备宴会的事,他们都是有经验了的,放心交给他们就是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我就和陛下出宫游春去了。我和陛下就在曲江边上走了走,看到一大群的才子丽人在行曲江流饮之乐,若不是我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陛下又怕他们碰着我,我还真想过去和他们一起。
我挽着陛下,边走边感叹:“咱们好久都没像现在这样闲逛着说话了……”
“一个撇下自己丈夫出门半年的人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原因?”
我捏了一下他,没好气的说:“怎么,你还觉得是我的错?我走的时候你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吗?我离开京城是偷偷走的吗?你还怨我!”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本来就是,要不是你——”算了还是不说了,再说又得提起祯儿,而祯儿的死我总是难以释怀。如果当初我没那么任性,就在京城好好待着,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好了,咱们过去那边看看吧。”
“嗯,好。”
江边的花草已经有了一层薄绿,十分清新可爱。此时,惠风和畅、暖景溶溶,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均匀地吐出,原本笨重的身子也变得好像轻盈了许多。我转头看向陛下,他却独自看着水面沉思。
我走过去轻轻拉起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是这水光把我晃得失了神。”
“我还以为又是前朝出了什么事惹得你烦心呢!前些日子西北不是又打仗了么?打得怎么样啊?”
“都是些小战,不足挂碍。”
我忽然想起当初那个吴闵氏,不免又有些难过,边叹道:“再小的战争都会有伤亡,只要有伤亡,就会有家庭因此家破人亡。战争虽说有输赢两家,可百姓总归都是输家……陛下,请您答应我一件事。”我真切地看着陛下说:“永远不要主动发动战争,不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记住:兵者,死生之地,必得慎之又慎!”
陛下看了我好一会儿,而后眼神坚定的望着我重重点了下头说:“好,我答应你。”
“对了,还有件趣事儿我一直没跟你说。那袁纯熙跟着军队出去平乱,想是落单了,被敌人围困在山里。你猜是谁后面去救了她?”
“谁啊?”话刚问出口,我就想到了,有些惊讶道:“阿勒腾?”
陛下点了点头,说:“先前不知道她下落的时候怕你担心,一直没敢告诉你,后来阿勒腾那边来信说纯熙在他王宫里养伤,等养好了就送她回军营。”
“哈哈哈!上天还真是垂爱阿勒腾这小子啊!兜兜转转的,终究还是让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你怎么就觉得纯熙这回就能爱上阿勒腾了呢?万一和之前一样呢?”
“你不懂。”我笑道。
我和陛下又聊了聊前朝其他事情后,就回宫了。回到宫里我乏得很,就没跟陛下去参加宴会,一直在宫里歇着。秋露早上来求我让她回家和她母亲聚一聚,我想着她确实好久没回去了就许她回家待几天了再回来,这事儿我也没跟陛下说,陛下后来知道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眼瞅着离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突然觉得身子不舒服起来,我担心这是又要早产的征兆,连忙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了过来,结果他们都说没有异常,可能是我自己过于担忧紧张了。可是随着临盆之期越来越近,我感觉到的不适越来越强烈,但依旧找不出原因来。
我开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年是我重生为诗蕊的第七年了,又是最后一年了。这般不适会不会就是我将死的征兆?太医们都察觉不出来,只有我自己知道……一定是了。
那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般想着,我也就不再在意身体的不适了。现在的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好好过完每一天,把该打算的都打算好。
我久违地下厨房为陛下做了他爱吃的广寒糕,还亲自送到勤政殿去。他边吃边对我笑道:“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吃不到了呢!”
我鼻子一酸,喉咙有些哽咽,缓了一下才说:“我如今也懒了,手艺也生疏了。往后你还是试着吃点儿别的点心吧,秋露做的松子酥和芝麻糕都不错,以后就让她常常做给你吃。”
“要吃你吃,我嫌腻。”
“哪儿腻了……”看来我得把做广寒糕的手艺传给秋露才行。
晚上陛下和我一道回福禧宫,走到路上,我突然小声跟陛下说:“陛下,你带我去再放一次河灯吧。”
“现在又不是上元节,放什么河灯?”
“我就是想去,就在那年上元节你救我的地方,咱们再去一次好不好?”
陛下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连忙握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听到这话我差点没忍住,我努力平复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想去了,要是等到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天气太热我就不愿意去了。所以,你明天就带我去吧。”
陛下将信将疑地点了头说好,回宫的路上他总是时不时的偷瞄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快到的时候,他突然说他想起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要回勤政殿,我也不多问就随他去了。
晚上趁着等陛下的间隙,我为陛下、太后、娘亲爹爹还有京蕙林谙他们都写了信,我怕到时候走的太急,有些话来不及交代。可写完后我才意识到如果这样做,岂不是等于告诉他们我早知道自己会死?到时候若让他们以为我是自己求死的,那这误会就大了。
我想了想还是把信都烧了。三更天了,陛下还是没来,大概是不会来了。我也不等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慢慢被这黑夜和死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