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选择（三）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乌纥眉头紧锁，不高兴地摇头，“吐迷度多疑，早就怀疑我对他不忠心了。如果俱罗勃也跟他一起病倒，他肯定会在自己死去之前，下手除掉我。另外，部落里大多数长老和领兵的伯克，都对吐迷度忠心耿耿。如果没有俱罗勃帮衬，他们会在吐迷度死后，拥立婆润，根本不会给我任何机会。”

“那俱罗勃为何要改主意？是你许给他的报酬太少，还是他也想过一过做可汗的瘾？”知道乌纥说的乃是实话，贺鲁长老又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询问，“车鼻可汗那边倒是好说，说不定兵马已经到半路上了。问题是，如果俱罗勃反悔，婆润跟他联起手来，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乌纥撇了撇嘴，迅速给出答案，“俱罗勃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向来摇摆不定。今天他是听了吐迷度临终遗言，觉得跟着大唐比跟着突厥对咱们回纥更有好处，所以就后悔当初答应助我登上汗位。而如果突厥大兵压境，他肯定又害怕与突厥交战损失太大，立刻向我输诚。”

“这，这倒也是！”贺鲁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俱罗勃平时的表现，笑着点头。“我这就安排人去向车鼻可汗求援。不过……”

顿了顿，他有些担心地提醒，“如果真象你刚才说的那样，俱罗勃反悔，把咱们给吐迷度下毒的事情告诉婆润。二人联手对付你，援兵无论如何都赶不及。”

对此，乌纥倒是胸有成竹，“他明知咱们下毒，却不阻止。这件事，他敢让婆润知道么？即便反悔，他顶多也是拥立婆润做大汗，绝不敢将出头指控咱们给吐迷度下毒。所以，你只管去求援，这边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应付。”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贺鲁点了点头，迅速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乌纥的嘴角慢慢上翘，眼睛里寒光闪烁。

有些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自己坐上了可汗之位，贺鲁长老就该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正如他自己所提醒，反正大食人送的“美人泪”，下到饭菜里尝不出任何味道。

“大汗归天了，大汗归天了——”正在他于心里悄悄发狠之际，耳畔却又传来了凄厉叫喊声，紧跟着，号角声以吐迷度的寝帐为中心，接连响起，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大汗归天了，传召回纥十八部吐屯，速来瀚海都护府行辕，为大汗送葬。”乌纥迅速高举起双手，用凄厉的声音宣布。”

“大汗归天了，传召回纥十八部吐屯，速来瀚海都护府行辕，为大汗送葬。”四周围的侍卫不明所以，扯开嗓子将他的命令高声重复。

“传召西日阿鸿，戈里西斯，各带本部人马，立刻来给护灵。”乌纥抖了抖袖子，继续发号施令。

“传召帕勒塔洪，尤里吐兹，带领本部人马，巡视都护府驻地，以防有歹人趁机作乱。”

“传召博格拉，阿满……”

更多的命令，迅速从他嘴里发出，被不辨真伪且缺乏主心骨的侍卫们，接力重复。

作为吐迷度可汗的侄儿兼养子，他早早就单独领军建衙，在回纥汗庭内的地位，仅次于吐迷度可汗和俱罗勃。因此，这当口只要俱罗勃不出面反驳，他的命令就会畅通无阻。

而吐迷度的弟弟俱罗勃，不知道是心中有鬼，还是悲伤过度，听到乌纥在发号施令，只是愣了愣，旋即就继续抱着自家兄长吐迷度的尸体，嚎啕不止。

婆润只有十六岁，骤然遭受丧父之痛，被打击得精神恍惚，哪里还能想得到，乌纥在暗中调兵遣将？

待他终于在闻讯赶来的其他几名长老的劝说下，重新振作起了精神，瀚海都护府行辕内外，已经全被乌纥换成了自家嫡系。而原来的那些侍卫，则被乌纥以各种理由，打发到了别处，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保护。

“俱罗勃设，乌纥设，二位节哀。”在吐迷度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下午，终于有长老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儿。借着大伙商量葬礼细节的机会，低声提醒，“吐迷度可汗蒙受长生天的召唤，一去不回。而咱们回纥十八部，却不能没有领头雁。还请两位出示吐迷度可汗的遗命，拥立婆润继承汗位。”

“是啊，俱罗勃设，乌纥设，突厥别部一直对咱们回纥虎视眈眈。听闻吐迷度汗去世，一定会趁机发兵来攻。还请你们两个早日扶婆润登位，以安十八部男女之心。”另一位名叫“第里”的长老也低声催促。

有了二人带头，其余长老们，立刻出言响应。恳请俱罗勃和乌纥两人行使职责，按照回纥传统，拥立吐迷度可汗唯一的儿子婆润继承汗位。

“这个，却也不急在一时。”乌纥站起身，用目光朝所有长老脸上扫了一圈儿，慢吞吞地回应，“大汗去得突然，根本没有留下任何遗命。而婆润年纪太小，又没为咱们回纥立下过任何功劳。推他上位，怕是难以服众。”

“乌纥设这话是什么意思？”第里长老吃了一惊，果断长身而起，“咱们回纥，传统不就是可汗职位，由嫡子继承么？婆润现在年纪小，却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在他年满十八岁之前，由俱罗勃设和你帮着他，有我们这些长老辅佐他，又会出现什么问题？”

“如果是平时，这话肯都没错。”乌纥对此早有准备，摆摆手，不慌不忙地补充，“可刚才第里长老你自己也说过，突厥别部正对咱们回纥虎视眈眈。万一车鼻可汗听闻大汗的死讯，趁机向咱们发起进攻。以婆润的年纪和本事，怎么可能领兵迎击？”

“咱们可以向燕然大都护府求援。瀚海都护府，原本就归燕然大都护府所属！”

“咱们的可汗，还是大唐的瀚海都护，大唐朝廷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鼻可汗打上门来却不发兵相救！”

“婆润不必亲自领兵，坐镇行辕即可。乌纥设，难道吐迷度可汗蒙受了长生天的召唤，你就不愿意为咱们回纥而战了么？”

……

众长老听他越说越离谱，纷纷站起身反驳。

乌纥再度摇头，右手缓缓按在腰间刀柄上，“先前吐迷度大汗两次写信向燕然大都护府求救，婆润冒死去了一趟燕然都护府，博硕长老，还为此付出的性命。但是，诸位，你们可曾看到燕然大都护李素立，派来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