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风暴（下二）

“结阵，结阵拦住他！”突厥左营在中军帐外，伯克呼延柄一边引弓激射，一边高声命令。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十步，两支破甲锥脱弦而出，直奔瓦斯特勤和他胯下的坐骑。刚刚给战马加起速度来的瓦斯特勤，根本来不及闪避，慌忙将狼牙棒横在胸前。“啪——”第一支破甲锥贴着狼牙棒的边缘掠过，精钢打造箭蔟命中了他的胸口，却幸运地护心镜挡了一下，与护心镜卡在一起，无法继续前进分毫。

瓦斯特勤被吓得寒毛倒竖，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拔箭杆。还没等他的手指握紧，胯下的坐骑忽然悲鸣着栽倒，将他像麻袋般向前摔出了一丈多远。

眼前金星乱冒，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瓦斯特勤挣扎试图站起身，四周围，却有数把钢刀同时砍至。“啊——”他口中发出绝望的尖叫，挥动狼牙棒四下乱扫。一名突厥狼骑被他扫飞，另外一名狼骑被逼得踉跄后退。数支羽箭呼啸着从半空中落下，将其余突厥狼骑放翻在地。

瓦斯身上，已经挂了彩，依赖于盔甲的保护，伤势却都不致命。咆哮着从血泊中站起身，他挥动狼牙棒朝着周围的突厥狼骑乱砸，将对手砸得人仰马翻。

“继续放箭开路，咱们的铠甲比突厥人的结实！”胡子曰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先前与他一道成功夺下突厥狼骑营门的曲斌、韩弘基等人，此刻已经杀到了姜简身侧，每个人手中的兵器，都换成了角弓。根本不需要胡子曰的指挥，五位经验丰富的游侠儿继续挽弓而射，将靠近瓦斯的突厥狼骑一个接一个送入地狱。

“去中军，去中军！”

“杀突厥人的主将！”

……

两百多名担任前锋的勇士，终于咆哮着跟了上来，将瓦斯周围的突厥狼骑杀得节节后退。有人趁机拉过来一匹空着鞍子的战马，瓦斯特勤翻身而上，手中的狼牙棒挥舞得如同风车。整个前锋团随同他一道策马向前，然而，前方却已经又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墙。

仓促间来不及上马，徒步赶到中军附近的三百多名突厥狼骑，在呼延柄身前六十步处，再度结成战阵，死死挡住瓦斯等人的去路。

凭借平时严格训练，狼骑们尽量将长矛放在外围，整个军阵宛若一只巨大的刺猬。而瀚海都护府勇士们的坐骑，速度还没冲起来，面对明晃晃的枪锋，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任背上的勇士如何催促，都坚决不肯用血肉之躯，硬冲对方的长矛。

战局迅速又陷入胶着，手持马槊的瀚海勇士们俯身而刺，却被长矛将槊拨歪。突厥狼骑用长矛反击，也被瀚海勇士们用马槊挡住。双方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叫骂，咆哮，互相攻击，伤亡却荒诞地下降到了个位数，谁也拿对方无可奈何。

“吹角，命令所有人向中军聚集，不惜代价！”视线被自家狼骑的身影所遮挡，呼延柄无法再放冷箭偷袭，丢下角弓，沉声命令。

对手的战术，他能判断得很清楚。冲到中军帐前，杀死他本人，或者彻底打乱他的指挥。而他采取的对策也很简单直接，尽可能地将狼骑聚集到中军帐附近，阻挡敌军。

这样，即便最后不能凭借兵力和体力优势，拖垮对手。至少，他也能集中起足够的兵力，保护自己且战且退。

“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将呼延柄的命令迅速传遍的整个营地。

营地各处，突厥狼骑的表情仍旧混乱不堪。但是，却有一部分经验相对丰富，且位置距离中军比较近的老卒，主动放弃了各自对手，拼命向自家主将身边聚拢。特别是暂时还没有遭到攻击的后营，一批又一批狼骑在小箭、大箭们的组织下，冲向中军帐，誓于自家主将共同进退。

“放箭，咱们的人铠甲更精良！”胡子曰急得两眼发红，再度高声呼吁。

曲六、喊弘基等人，和陆续跟上来的瀚海勇士，纷纷挽弓而射。将羽箭冰雹一般射向正在拦路的敌军。

二十几名突厥狼骑中箭，刺猬阵立刻出现了空档。与此同时，也有四五名瀚海勇士，被半空中落下来的羽箭误伤，伤势的确不致命，却士气大降。

“胡大叔，放箭掩护我！”胡子曰正欲招呼身边的弟兄继续攒射，身背后，却传来的姜简的声音。匆忙回头，他正准备向对方解释，慈不掌兵的道理，却看见对方已经下了马，带着百余名弟兄结成了一道锋矢阵。

“小心，你身上带着伤！”解释的话，迅速变成了提醒，胡子曰满脸担忧。

“放箭掩护我！”对胡子曰的提醒充耳不闻，姜简长槊指向刺猬阵的右侧，随即，迈开双腿，带领身后弟兄们绕过瓦斯等人，手中长槊挥舞，将胆敢挡在路上突厥狼骑一个接一个挑翻。

其余狼骑纷纷逃散，前方不再有人挡路，却出现了三座巨大的帐篷。姜简持槊上前，将最中间的那座帐篷捅出了一个窟窿。身边的弟兄们刀劈槊挑，眨眼间，就将这座帐篷拆成了一个木条搭成的框架。目光透过框架，可以将刺猬阵的后背，看得清清楚楚。

“跟上我！”不给敌军更多反应时间，姜简大吼着弯腰钻进帐篷框架，对准另一侧试图阻挡自己的突厥狼骑一记毒蛇吐信。那狼骑本能地用刀拨挡，刀身却被木框挡了一下，无法继续移动。眼睁睁地看着槊锋刺穿了自己的小腹。

木框被喷出的鲜血染红，突厥狼骑圆睁着双目死去。姜简迅速抽槊，再度向外反复直刺，接连将两名狼骑刺倒。身边的兄弟们见样学样，也纷纷用长槊隔着帐篷框架，将靠近自己的狼骑接二连三刺死！

框架附近的突厥狼骑被逼得踉跄后退，姜简趁机再次弯腰，钻到了帐篷框架的另一侧。随即，就是一记巨蟒拦腰。

两名狼骑躲避不及，被长槊直接扫翻，他身前顿时空出了一小片。更多的弟兄从帐篷框架内钻出来，跟他并肩而战，推着敌军挤向刺猬阵。

“右前方三十步，射！”胡子曰看得真切，果断扯开嗓子，高声命令，同时将一支传讯用的响箭，射向自己所指定的目标。

“吱——”响箭画着弧线落向有前方三十步外，凄厉哨音，吸引了他身边所有弓箭手的视线。更多的羽箭，纷纷腾空而起，爬上一定高度，又快速下落，刹那间，将突厥人的刺猬阵右后侧，给清空了一大片。

姜简所遭受的阻力，迅速下降，他继续持槊开路，带领弟兄们径直插向刺猬阵的背后。几名刚刚赶到的突厥狼骑拼命上前阻拦，几个弹指功夫，就被他和他身边的弟兄们乱槊戳死。

“啊啊啊——”刺猬阵后排，有狼骑大叫着转身迎战。姜简抖动马槊，用槊缨晃花他的眼睛，紧跟着，一槊刺穿了他的脖颈。

没等他继续向前，一名小箭带着七八个狼骑，已经抢先从刺猬阵中脱出。大叫着向他发起了反击。跟过来的瀚海勇士们果断扑上，人数在局部达到了对方的三倍。

转眼间，反击的突厥小箭和他麾下的狼骑，就被大伙放倒，鲜血如喷泉般四下飞溅。

刺猬阵中的其他突厥狼骑腹背受敌，顿时方寸大乱。瓦斯特勤带领他麾下的瀚海勇士，趁机又发起了一次冲击，将刺猬阵挤得不变扁，变扁，随即，从正中央处一分为二。

“胡大叔，放箭开路！”姜简长槊再度指向突厥人的中军帐，高声疾呼。

“来了！”胡子曰扯开嗓子答应，带领身边的弟兄们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又泼下一轮箭雨，将奉命上前补位的敌军，射了个七零八落。

“中军，中军！”冲破了刺猬阻碍的瓦斯等人，挥舞着兵器奋力前突，转眼间，将自己与突厥人的中军帐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大半儿。姜简带领着身边的弟兄呼喝酣战，从侧翼分走一小半儿突厥狼骑，给瓦斯等人创造更多的战机。

“顶上去，顶住，他们没几个人！”看到情况急转直下，突厥伯克呼延柄一手持刀，一手举盾，亲自加入战斗。

其身边的亲兵们见状，也全都豁出了性命，一波接一波冲向姜简和瓦斯，前仆后继。

敌我双方，在中军帐附近展开激战，各不相让。中军帐后，不停地有狼骑赶来。姜简身侧，也不停地有瀚海勇士加入。

双方的主将，都来及对战术再做任何调整。所有士卒，也很难再去响应主将的命令。双方凭着直觉和本能，面对面硬撼，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不断有血浆腾空而起。临近的几座帐篷，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又湿又滑，稍不留神，就会让人失去平衡。

一名狼骑挥刀砍向姜简，却被姜简抢先一槊，刺穿了胸膛。他痛得面孔扭曲，凄声惨叫，却没有立刻气绝。丢下横刀，双手死死握住了槊杆。

姜简奋力回抽，垂死的狼骑随着槊杆向他靠近，坚决不肯松手。另一名狼骑看到机会，咆哮着冲上前，刀刃贴着槊杆快速前推，直奔姜简握紧马槊的手指。

果断松开马槊，姜简快步后退。马槊落地，紧握槊杆的那名狼骑圆睁着双眼死去。持刀的狼骑嘴里的咆哮不断，抢步上前，对着姜简就是一记力劈金微。

“当啷！”亲兵乌哈挺身上前，架住了狼骑劈向姜简的刀。另一名亲兵彪蛮舍弃了自己的对手，跨步而至，拦腰一刀，将狼骑开膛破肚。

没等他收刀转身，他的对手已经尾随而至，刀锋迅速下落，在他后背上砍出了一道半尺上的伤口。

“娘——”彪蛮嘴里发出一声最原始的痛呼，身体晃了晃，软软栽倒。乌恰大叫着上前，与杀死他的狼骑拼命。缓过一口气的姜简抬脚从血泊中挑起一把钢刀，双手握住刀柄，与他并肩而战。

杀死彪蛮的狼骑自知没本事以一敌二，果断后退。姜简快步跟上去，抢在此人得到同伙的支援之前，一刀砍断了他的脖颈！

“嗖——”有冷箭呼啸着飞来，却贴着姜简的耳朵掠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没等姜简做出反应，更多的冷箭紧随而至，落在突厥狼骑和他身边弟兄人的身上，带起一道道红色的烟雾，然而，姜简本人却毫发无伤。

迅速扭头，姜简一边把手中横刀快速摆动，一边查看冷箭从何而来。目光所及处，是一队刚刚赶到的狼骑生力军。发现攻击奏效，这伙突厥人再度弯弓搭箭。数十支羽箭却忽然从天而降，将他们射了个东倒西歪。

“压制敌军弓箭手，压制敌军弓箭手！”胡子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焦灼。

又一排羽箭，从他身后腾空，射向先前那伙突厥生力军，将对方又放翻了一大半儿。

侥幸没被射中的狼骑生力军，不得不先就近寻找隐蔽处自保。胡子曰暗自松了一口气，用目光寻找姜简的身影。

下一个瞬间，他看到一名突厥大箭带着两个爪牙，气势汹汹扑向姜简。毫不犹豫地调转角弓，对准大箭就是一记激射。

“噗！”羽箭从突厥大箭左眼眶射入，直贯入脑。突厥大箭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轰然栽倒。他身边的两名爪牙被吓得亡魂大冒，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姜简趁机挥刀扑上，左劈右剁，将两名狼骑的灵魂送回了金微山下。（注：金微山北麓，被突厥别部视为祖地。故唐诗有，汉军顿出金微之语。）

亲兵没来得及跟上，姜简身前身后，忽然全是狼骑。来不及后退，他挥刀奋力横扫，使出一记夜战八方，逼得狼骑们纷纷躲闪。紧跟着一刀向前砍去，将与自己正面相对的狼骑开膛破肚。

左右两侧各有刀光闪起，姜简转身，举刀上撩。“当！”地一声，将左侧砍来的钢刀撩飞。紧跟着快步横跨。右侧的刀光落空，在他身边带起一阵腥风。以左脚为轴，姜简右脚再次斜向跨步，同时腰杆发力，整个人如同陀螺般快速转动，拦腰将右侧的狼骑砍成了两段。

鲜血喷了他满头，他却顾不上擦，挥刀再度扑向左侧的狼骑。后者被吓得大声尖叫，果断掉头逃命。姜简不屑追杀，举刀寻找新的目标，却发现自己眼前空空荡荡，十步之内，不见任何敌军身影。

“我斩了突厥主将，我斩了突厥人的敌将！”瓦斯的声音忽然传来，欣喜若狂。

“突厥人的主将死了，突厥人的主将死了！”欢呼声爆发，震耳欲聋。十步之外的突厥狼骑，踉跄后退，不知所措。随即，争先恐后掉转身，亡命奔逃。

“追上去！别给他们重新聚集机会！”胜利来的太突然，姜简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用刀支撑住身体，哑着嗓子命令。

“杀突厥狗！”

“不要放过一个！”

“杀……”

四下里，瀚海勇士们轰然响应，不顾身体的疲惫，冲向溃退的突厥人，咬住对方的身影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