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祸从口出
约克已经在旅馆的大厅中坐了整整一天，虽然听着往来人群口中诉说着他们近期遇到的趣事，听着那些来旅馆中寻找酒精逃避现实的人的苦恼和抱怨。
作为一个喜欢用笔来记录思考的人而言，这本是最合适的消遣，但是听着这座城市里的人抱怨着近年来的生活陷入僵化，没有丝毫的改变，言语中的不甘和无奈等消极情绪也让他这个听众兴致缺缺。
而自己这一肚子积攒的情绪也找不到个人可以释放。
凯莉和克里斯一大早便出门采购起了高原上需要用到的物资。
按照书上的说法蛮角高原——那是片长年寒冷干旱的荒地，仅在夏季才能彻底解封冰冻，恶劣的环境可谓是文明的禁地。
所以出发前必须准备足够的物资补给。
但偏偏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诞生出了被世人公认最为野蛮的文明，即使是被西瓦山脉隔绝在大陆另一侧的「查尔」都有其暴行的记录。
巴金斯也带着两位斯昂和利玻尔去了城内的铁匠铺去适配高原上使用的装备。
高原上环境骤变，就算是随身的装备面对的问题也会不同。
对于装备的取舍没有比这位曾经神佑城第一铁匠的儿子更在行的了。
至于狄度，作为一名资深的炼金术师，他干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情——配置药水。
在莱茵告知他将会在孤山停留一段时间后，那位地灵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自己的房间变成了实验室，各种瓶瓶罐罐堆的满屋子都是，成天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以至于约克去找他的时候连个放他屁股的地儿都没有。
而此刻百无聊赖的他坐在大厅里面发呆时似乎才发现，这次的路途他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人。
总不会是莱茵想要把他在高原上的事迹让自己编成诗歌传颂吧？
虽然他认为自己对此并不反感，甚至亲身经历取材的过程对于创作最为难得，毕竟艺术源于生活。
但怎么想莱茵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正当约克思考着「自身价值」这么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时，不知何处抛来的纸团砸在了他的额头上，思绪被打断的瞬间他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警惕地环顾着周围。
旅店内还是依旧嘈杂，但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四周往来的人也都不是什么生面孔，一整天的观察下来足够他从服装和对话中分辨出大部分的身份。
现在的约克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浪荡子了，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随性地用言语宣泄此刻内心的不满和恐惧。如今的处境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他明白在这种地方能被人用东西砸中脑袋还找不到是谁干的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这意味着哪怕躲在旅馆内也无法保证生命安全，甚至连凶手都难以察觉。
坐下再次谨慎的审视一番以后，他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只得收起那块砸的自己脑袋生疼的纸团，准备回房间等着莱茵回来。再次起身时，约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展开纸团。
皱巴巴地纸张上只有寥寥数字，歪七扭八的写着——「城南东街，黑爪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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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营地，两人也是直接回城，以防眼线盯梢，入城前莱茵又坐回了轮椅上。
埃里克推着莱茵走在城南的大道上，这里是城中集中的市场之一。
尽管是到了傍晚，往来的人流比起日里不减丝毫，周围或是几人勾肩搭背嬉笑；或是街边的摊位上传出的讨价还价；亦或是巡逻士兵抓住小偷众人围观的喝彩；甚至于还有传教士用木箱搭起台子登高歌颂教义。
市井的嘈杂让埃里克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直面半人马威胁的边境之城，比起庄严整洁的神佑城，这里似乎更有人间烟火的气息。但想起先前在营地莱茵和满月商议的内容，他却有些愤懑。
引半人马袭城市，以无辜者的生命安全来达成目的，这和谋杀又有何异！
但莱茵作为提出计划的制定者，此刻并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毕竟他可没有时间去了解孤山城周围流窜半人马的分布情况，况且指望这种势力能牵扯孤山城绝大部分的兵力几乎不可能。
想要保证计划不出意外，作为「演员」之一的半人马们自然也得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想来这支「奇兵」用在这个地方也是正好。
而现在莱茵的当务之急是要确认的是城内的情况，万一等到一切都安排好，结果找不到那位「老领主」岂不是做无用功。而这一点是不可能指望恩维那边能有什么消息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还被困于此地。
不过此时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这一整天绷着神经确实是太累了，也难得来这孤山城，莱茵的脸上也不再是愁云惨淡，拍了拍埃里克推着轮椅的手：“先不急回去，你去找人问一下，这孤山城哪里有卖高原上的地图。”
“这东西不是管恩维领主就能直接从守备军里里面要到吗？干嘛还要特地买一份。”
“不一样的，军队里用的大多是地形图，那玩意定位行军还能用用，顶多把路上一些特出的地点标出来。我需要的是标注了高原上资源的详尽地图。”
埃里克直接傻了眼：“队长，那个不是开荒时期猎荒的佣兵团才用的吗？”
“要的就是这个，虽然说之前管恩维要了一个据点，但是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长期在高原上驻扎人手是肯定不可能，所谓的「有所掌控的势力」无非就是私底下和他有交易往来的部落，能不能听话都是个问题。
要来的据点估计也是荒废许久了，更别说有没有资源储备。仅凭我们带上去的资源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需要就地收集，这孤山城就在边境线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进出高原的队伍，肯定是会用到的。”
听完，埃里克耷拉着脸，顿时没了精神。
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跟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绝对不要有太高的期望，原以为上高原无非就是环境艰苦一些，却不曾想还有这种事情等着他。
莱茵也是笑着调侃道：“别一脸跟死了妈似的，资源采集我会让斯昂去做的，就你这样，在你脸上放一筐子野菜估计都分不清哪些能吃哪些不能，真要是你找回来的东西你自个儿敢吃吗？”
埃里克腮帮子一鼓，闷哼一声是扭头便走。
虽然莱茵埋汰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他还是被气到了！
“我就在这街上逛逛，买到了记得回来！”红发少年也是莞尔一笑，自顾自地地推着轮椅的轮子缓缓前进，悠闲地浏览着街边摊位上的商品。尽管轮椅上横着一把长剑的组合颇为诡异，但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不一会儿，他便停在了街尾一个贩卖珠宝原石的摊位上。
帐下，一名邋遢的中年人正瘫坐在摇椅上，手里一杆烟枪不停地往嘴里送。见来了客人也没有任何反应，想来能把摊位摆在这种位置，估计也不在乎能有多少的流水进账。
莱茵也不在意，拿起那些粗糙的石头一个个仔细的挑拣起来。而越看他便越好奇，虽然鉴定方面他算不上是什么专家，但多少学过一些。
毕竟佣兵公会什么任务都接，对于发布人是来者不拒，其中也有不少是不用金币结算酬劳的，之前他就接到过一个帮矮人部族清除矿洞里地穴蜘蛛的任务。
完成时，他收到的不是预料中的金币，而是一整袋零碎的宝石碎片。
当时并不懂这方面知识的他傻乎乎地收下以后拿到市场上出手时才发现那是一堆废料，根本没法做成饰品，甚至连一些刚入门的术师都不会随其作为练习附魔的材料。
然后他只能是无奈的在山林里过了十几天野人般的生活。
而眼前这个摊位上的十几块原石虽然还没经过筛选打磨，但是单单是原石的成色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这般高质量的原石随便挑出一块放在一般的珠宝店里都可以算的上是罕见了，更别说是这一个小小的地摊。
“老板，这块价格怎么算？”
莱茵拿起一块成色不错的原石问了一句，而摇椅上的中年人没有理会莱茵，只是用烟杆敲了敲身边的木板，随后依旧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摇摆着椅子吞云吐雾。
少年定睛看了看木板，上面写着「顶级原石，交钱后验，五金一块，概不退款」。
五枚金币一块，虽说是原石，但是这个价格比店铺里的便宜了一倍不止。莱茵相当怀疑，眼前这个商贩要么根本不会鉴定原石的品质，要么就是这批原石的来路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随意的定价了。
随即他在挑石头的同时又用余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中年人，首先就是那只拿着烟杆的手，虎口上有明显的茧子，但是却有裂开过的痕迹。这个不会是正常使用武器经年累月产生的，倒是更像无法适应短期高强度的劳动导致的。而且拿烟杆的动作看上去不大习惯，不像神佑城孤儿院里那老头子，拿起烟杆就永远是那一副最舒服的姿势，那才叫享受。这人则是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商贩该有的样子。
这么加上这些价值不菲的原石，细细一想，看来问题不小！
“老板，你这些都是从高原上运出来吗？我不记得孤山城附近有什么出名的宝石矿，这万一出了个次品我不就是亏大了吗？”
“原石自然是顶级原石，这可都是我亲自上高原运下来的，怎的，小子还想讨价还价？”
“不是说高原上尽是荒地，没法住人吗。这怎么还有人在高原上开矿的？”
“不想买就别问东问西的，把路让开别挡着人！”
咚！
“这里一共七十枚金币，这么多我全要了！”
一袋金币实实在在地砸在了那张看着摇摇晃晃的木桌上，随即莱茵继续问道：“那老板，现在我可以继续问了吗？”
中年人眼睛一亮搓了搓龟裂的手掌，挑出一枚金币和钱袋余下金币放在手里分别掂了掂重量，简单的验了金币的成色后才一脸满足的把钱袋塞进了裤兜：“可以可以，想不到像您出手这么阔绰，小先生也对宝石感兴趣？”
莱茵没有急着开口回答，而是挑眉努嘴示意。
“哦哦，明白。”
中年人立刻明白，从桌下掏出了一个沾满泥土的麻袋，一股脑的将桌面上的原石扫了进去，扎好了口袋放在了桌上，随即又掏出钱袋一一清点起了里面的金币。
莱茵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更加确认这人并不是什么正经「商贩」！
接过麻袋，莱茵拍了拍上面的泥土，被土腥掩盖的那一丝丝微弱血腥瞬间钩动了他的神经，但脸上却是笑意满满地问道：“老板，你这原石品质都不低，这些玩意可是贵族小姐们最为喜爱的，打磨打磨运到神佑城去卖出去几千金币也不是什么问题。放在此处如此贱卖不觉着可惜吗？来路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中年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眸转瞬间凌厉如刀，不再清点手中这钱袋里的金币，右手本能缩到身后握了握腰上的剑柄，但立刻又收了回去。
因为此时印在他眼中的不只是莱茵那张略带天真的笑脸，还有一柄顶在自己右肩上的长剑。
只要他刚才敢出手，这一整条右臂恐怕就得和身子分家了。
中年人很清楚眼前这个红发少年真的会下手，那种平静到令人窒息的目光他见过，简直和为了这些原石下令追杀他的那个骑士一模一样！仿佛在注视着蝼蚁！
“希望你能和我说一下这些原石的来路，在我的印象里，高原北部可没有开采矿石的条件。”莱茵道出了自己疑问，他要的信息并不是这个答案，而是可能藏在了其过程之中。
“你到底想干嘛？！”
“别问，知道越多，离死越近。放心，你只管回答就行，回答得越详细越好，说完就能立刻带着金币走人。”
察觉到不再有威胁的莱茵收起了长剑，敛起神色，尽管他没有像身为术师的克里斯那样可以窥视他人的精神状态，但仅凭经验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在刚刚的刺激下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再刺激下去，恐怕要出问题。
心里藏着的事情能把人逼成这样，不说能获得有用的信息，至少莱茵心里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如你所见，这些原石品质都是顶级的，我没有诓你，至于「贱卖」的原因无非是这些原石来路不正，「走私」进来的。”
“意料之中，这种东西如果是正规渠道入关，光是纳税就得让成本翻一番。那来源呢？”
“北部的高原有一座矿洞，这些东西都是我逃出来的时候带走的......”中年人低下了头，不堪的往事渐渐涌上心头，嘴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声音也故意压低变得有些嘶哑。
见到这样的情绪，莱茵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以孤山城出入排查的严密性不可能会有漏网之鱼，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而且如果只是走私入境的商人害怕被发现，刚刚也不至于有杀了他的念头。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问题很大，身上背着的也绝对不是小事，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
“停！先别在这里讲，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讲！”
「知道越多，离死越近」，而且这下一句是「说的越多，死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