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孤身一人
穿过那些由法阵速冻成的人形冰雕，克里斯双手抱胸，半边咬牙一脸嫌弃的看着莱茵满身的血污和烟灰，不由分说便是一个水球便糊在了脸上。
“说的跟我故意找事一样！孤山城也就这么大，这都已经盯上我了，总不能跟个老鼠一样东躲xZ嘛。”莱茵收起“夜月”，卷起上衣拧干的边角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身子好的挺利索嘛，这才一会都能和人干架了。”克里斯走到身前用手戳着原先的伤口，随后看到那脸上一处没擦干净的血污，又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替他擦了擦：“情况怎么样？”
“先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莱茵用力的抹了抹脸，问道，“怎么找到这来的，本来以为等埃里克找到你然后赶过来还要段时间的。话说他人呢？”
“没让他跟进来，我的法阵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跟着进来我还得多费分力气护他。而且是约克收到传信，先找到我说这边出事了，我才赶过来在半路和他撞见的。现在约克也在外边。”
“传信？我没安排......”莱茵沉思了一会，平静地说道，“看来还有别的人在盯着我们的动向，不过还好，既然肯给我们传信，至少不是敌人。”
克里斯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最后的目光停在了那跪坐在地上的女人：“这你打算怎么处理？杀了？”
“本来是打算留着命让她回去传话的，现在估计没回去的可能了，先带回去吧。”
“还挺怜香惜玉的，看来你的心一向是这么软。”
“伯爵小姐，您觉得我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手上沾人命的感觉可不是想象中这么轻松的。”
“我无所谓，你别后悔就行。”
“我从不后悔！”
说着莱茵捡起先前被他刺破的长袍，让克里斯用魔法冲洗烘干后撕成布条后开始包扎女人身上的伤口。此时那女人没了内心的支撑，就如同木偶一般没了神智，任由莱茵摆弄着四肢，没了丝毫的抗拒，没过多久便完成了粗略的包扎。
“她不会傻了吧，这救了不也是白搭？”克里斯问道。
“一时间缓不过来而已，这种打击没人能一下就恢复的，没一心寻死就算是谢天谢地了。你带她回旅馆再让凯莉姐上点药，把伤养好，说不定过几天好了，自己就走了。也不怕她报复，反正这孤山城她是肯定待不下去的。”
克里斯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报复？你可是救了她一命，那她要是报恩你打算怎么办？”
“那正好，有些事我还想问她，她要是肯说正好也省得我浪费时间去查。”
“就这？”
“还能咋的？”莱茵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说，“你先带她和埃里克他们回去，顺便让恩维派人处理一下外面这些给你冻上的人，我这边还有事得问问。”
“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放心，对手已经吃瘪一次，是个傻子都知道得缓缓。”
克里斯轻哼了一声，手套上又浮现出了一层精致的法阵，白光一瞬，两人便消失在了莱茵的视线中。
说着回头便从废墟中又拉出了一个人，用手照着脸上给了几下：“大哥醒醒，人都走了就别装死了。”
“小哥......不，不，您才是大哥，大哥您这都什么人啊？我就一小贩，能别吓我了吗？这条命我还得留着回去给我家婆娘暖被子呢！”
“好了，别一惊一乍的。之前说好的嘛，你告诉我要的答案，我帮你出城。现在这里安全了，你就直接说吧。”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内心的慌乱，开始将回忆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正经走商的人，只是一个在黑市上倒货的，在前些个月的时候偶然听说了高原上有一处新开的宝石矿。正好我原先手里面也走过不少这样的货，但是没有一处是从高原上下来的。所以我就打算找个正式的身份去试一试，如果成了我也就发达了。”
莱茵苦笑了一声：“这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些货之前没有流出吗？”
“想是想过，但是也没多想什么。要知道这事儿如果成了，我这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所以还是想着拼一把！去的时候也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请了佣兵团保护我。可是我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矿洞是由蛮人部族控制的，而且那个部族的人看上去都是装备精良，人数至少也有数百人之多，甚至还有骑兵......”
“佣兵团？哪个团？我印象里只有‘燃手’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去西瓦山脉的任务。”
“对对对！就是‘燃手’！我当时给公会上报的任务就是前往高原北部，向山脉搜索前进。毕竟当时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没可能吧？那可是‘燃手’，目前公会实力数一数二的团队了。就算是放在王国军里，不说是精锐，怎么也比台面上的常规军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几百人的蛮人对他们不可能造成威胁。就光是他们的团长——杰恩·海特一人他们都抓不住！”
莱茵可是从小在劣人酒馆里混迹的，“燃手”的成员有不少和他关系不错，私底下的较量和请教也不是没有过。对于他们的实力不说知根知底，至少也有个基本的认识。
“可当初出境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这样的危险，而且高原的资源也不多，我想着尽快找到矿点，就让他们把搜寻范围扩的很大，基本上都是单人在执行探查任务。
开始的时候所有成员都是当天回到预设的集合点报告了搜寻情况，但是等到第七天的时候团长就发现不对了，当天就像是被瞬间切断了联系，没有一人抵达集合点。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那些蛮人包围了。佣兵团长和他的手下自然是突围了，不过我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然后就被他们拉到矿洞里面当苦力去了。”
听到这话，莱茵眉头紧锁：“不可能，照你这个说法，你和杰恩团长被包围的时候已经被那些蛮人断了后路，一路上过来以‘燃手’团的水平怎么会没有发现他们的矿点和踪迹？是不是队伍里还有些别的人？”
“是有两个从孤山城本地找来的向导，可......”
“那就是他们了，不然就是‘燃手’内部有奸细，你自己想想可能吗？”莱茵叹了口气，他是想不到像“燃手”这样的队伍会栽在这种任务上的，“既然你是从矿洞里逃出来的，路线清楚吗？”
“当时在被人追杀，路上我只能勉强认准了方向，别的就真的记不清了！”
“你知道前面几天他们侦查的范围吗？”
“这个都是团长和那两个向导商议后规划的，我并不清楚，不......不过我可以把那个矿洞周围的情况画下来。我被关在那里干了整整一个多月的苦力，那里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别的蛮人，有的是管事的，有的也是跟我一样被逼着干苦力。”
听到这个，莱茵算是明白那位老领主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把蛮人给收服的了，也不愧是在王国上层摸爬了几十年的人。先分化一批，然后再拉拢一批，形成内耗，这种手段对于一群本就有二心的人用起来确实是屡试不爽，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平衡就会被无限的放大，直到两者处于绝对的对立面。
“好吧，那今天你去找恩维领主，就报我的名字，然后把你记得的都画下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之后他会安排你出城的。”
将中年人送出街巷，莱茵显得有些无奈，虽然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但这个信息的用处确实算不上有多详细。
不过有一点现在可以放心，至少孤山城没有像休门那样有勾连半人马的情况。虽然雇佣蛮人在性质上也差不多，都是通敌，但好歹双方的实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不至于像兰彻那样引狼入室，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而这样不对等的利益关系才有分化的空间，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就得看恩维那边的进展了。
他现在好奇的是，还有谁在盯着这座城？
能够事先向约克通风报信，以恩维对于孤山的掌控显然是做不到的，他得知道这个第三方势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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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的落日来的总是早些，双月还未挂上云间，太阳便早早的半匿在了地平线下，留下的霞光透出云层被双子峰之间的孤山分割成了两束给这座边陲之城留下这一日最后的余温。
而城墙之上，尤里乌斯正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没有任何防备的男人。
“怎么？你不在要塞里好好躲着，跑这里来干嘛？我不记得我和我的下属又有哪里招惹到你了。”
恩维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性格还真是和当初二十出头的自己一模一样：“我好歹也算是你哥，说话能别这么冲吗？”
“我只是带着部族投靠你们的一个蛮子。兄弟？那些追随着我出生入死的士兵才是我兄弟，你只是我的上司而已。”
拍了拍盔甲上积攒了一日的尘土，尤里乌斯眼中没有丝毫的温情。
“我算是你的上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座城的主人是谁。往日里这些所谓的权力对于我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哪怕来硬的，我也懒得正眼相看。但今时不同往日，父亲已经神智不清到为了攫取最高权力联合异族，为了这孤山世代的子民，我必须扛起这份责任！”
尤里乌斯冷笑了一声：“异族？你是在指我么？”
“你是人类，哪怕是叛逆的遗民那也是人类，我说的是那些高原南边长着蹄子的怪物！如果真让他做出那种事情，哪怕是到手的权力也不过是一纸毫无意义的文字。如果只有暴力能够代表权力，那人还有什么意义？”
“半人马......哼呵，原本以为当初他恬不知耻的找到我，拉拢临近部族施压，甚至用灭族来威胁我和我的族民归顺已经是他的底线了，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的还不要脸。”话语间，那搭在剑柄上的右手愈发紧握，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恩维也是一怔，自从他回来以后，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及他的经历，自己未有过多少了解，却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看来对于他们那位共同的父亲，他们都是一样的反感以至于厌恶。
“不过如果你是打算让我带人和你一起反抗，那我只能给你一个失望的答复，不行！如果换作是你初归之时找到我，我倒是愿意赌上一切去试试，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么多年的此消彼长，你的实力已经被拉开了太大的差距。起初你带来的那批‘守夜人’虽然说是也预备营，但大多是上过一次战场的，光是这一点你现在手下那些雏儿没法比的。现在的‘守夜人’，不是我打击你，素质是一年比一年差！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些小子，不说心态问题，光是他们自身的水平你能保证交代的任务能够确保完成吗？我现在背负的是整个部族的命运，这样的风险我承担不起。”
“确实，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手上从来就不止这一张底牌牌呢？”
“底牌吗？”尤里乌斯想了想，冷笑道，“昨天在东城门领头被夏莉伤到的那队人？我可没兴趣听你开玩笑。”
“那只是个意外来客，而且你也别急着这么早就下定论，我估计晚上就会有消息传到你耳朵里，到时候你会改变主意的，我的兄弟。我告诉你，我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只要你没有打算屈服，那在父亲倒下之前，我永远会和你站在一条阵线上！在那之后，说不定你对我也会有新的改观。”
恩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便转身离去。
看着远去的在他看来算不上伟岸的背影，那颗早已被冻结的心却不可思议的被触动了。
但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家人？
尤里乌斯自嘲地笑了笑，那只是幻想罢了，家人自他出生以来便只有一人。而这个唯一也早已为了自己和部族死在了高原上的风雪之中。
从那天起，他便是孤身一人了，也不仅仅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