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星火燎原序章

前言：旧世纪（old century），简称o.c，即创世历2069年纪元更迭前所使用的纪年号，电子空间的电磁生命在这两千余年里，创造过辉煌灿烂的文明。

序章

o.c.2064，创盟城。

“独立啊！”“独立！独立！独立！”市政府中央大街上方的夜空是业火般炽热暗红的血色，和周围昏黑的天幕融在一起，好似一块被火苗舔舐灼烧的黑天鹅绒。

这躁动不安的红光，来自下方壅塞街道、封堵门户的人流。攒动的人头根本无法分出数量，密匝匝的旗杆从人群中伸出，突兀地如砥柱般立在由人组成的滚滚洪河中央。旗帜中央是一只羽尖锐利、棱角分明的飞翼——羽盟标志。狂热的信众，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暴徒，摇晃着当啷作响的喷罐，在沿途的建筑物上喷上羽盟的标志。

“退后！退后！”警察们咬紧牙关，精疲力尽，努力维持着防爆盾组成的警戒线，但不敌暴徒们人数众多，警戒线还是向后不断被压缩，向政府大楼的方向退却。武警部队曾想过向人潮中投掷催泪弹，或者使用高压水枪，但暴徒手里的燃烧瓶和极有可能在暗处瞄准他们的私制手枪让他们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得节节败退。

在这一片狂热的中心，是一辆在空中向政府大楼方向缓行的飞行车。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人群在跟着飞行车前进，所到之处皆是蓝绿相间的羽翼标志。飞行车中的乘客摇下窗户玻璃，向下借由人群中的火光打量着昏黑的街景，结果就连这一举动也引起了爆炸般的欢呼。

乘客一头浓密茂盛的黑发，但额前的一缕银白在火光映衬下格外耀眼。逆光看去，瘦长尖脸上的眼瞳显现出恬静的墨蓝色。

“我们快到了，亚绪团长。”前面驾驶位上的飞行车司机回过头，对亚绪说。亚绪作为羽盟的代理团长，在城里威望颇高——底下那些狂热的民众们，基本都是自己，或者说羽盟的拥护者。至于为什么只能叫“代理团长”，是因为真正的现任团长幕落·星羽实际上并未卸任，而是进入了低代谢休眠状态，其间的历届羽盟团长，都只能被叫做代理团长。

亚绪把胳膊肘搁在窗沿上，看着雪白的政府大楼。警察们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围成一个大圈，将大楼保护在身后，只是咄咄逼人的暴徒们还在缩小包围圈，靠近政府大楼。

“咻——”低沉黑暗的云层中现出一道光柱，由远及近，突破云层——一台钢甲号，背后喷射出反向推进的尾焰，靠近地面时转为小腿后侧的气垫反推，掀起的劲风将人群吹得东倒西歪。钢甲号降落在圆形广场正中，举起光束枪对天射击。炽热的等离子光流划破天际，闪光短暂地斩开乌云，但很快又重归黑暗。

“疯了吗！”亚绪忍不住骂道，“居然在城区内使用光束武器！”

钢甲号的出现似乎对暴徒们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警察们有了身后这个钢铁巨人的支撑，也好像有了底气。橡胶水管被牢牢套在消防栓上，几个警察合力拧动水闸，面红耳赤、青筋暴突。“唰——”高压水枪的水流像一把利剑刺向人群，宛如切蛋糕般把人群分开，一大片暴徒在高压水流的冲击中倒下。暴民们好像弹簧一样被压缩着的反抗情绪终于爆发，燃烧瓶划出柔和的曲线，落在警察中间，火光蔓延到了政府大楼门口。

“咔咔咔……”钢甲号背后的弹仓展开，导弹尾端的推进器依次点火，一发发飞弹如同离弦之箭刺向天空，爆炸的火焰和冲击波荡开云层，黑暗的夜空一时间宛若白昼，导弹炸裂的爆鸣迫使地面上的人们捂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腰去。

“乱的没边了。”亚旭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胳膊，把车窗摇了上去。

政府大楼广场上的暴民基本已经散去，军警们用方才镇压所用的高压水枪扑灭仍然在燃烧的私制燃烧瓶，为亚绪的飞行车开辟出降落用的空地。自动门缓缓滑开，亚绪从中步出，正了正衣领，看着对面向自己走来的市长——忧心忡忡、憔悴不堪，身畔被护卫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亚绪先生，先等等再进去吧。”亚绪刚要迈步走向大楼，市长却赔着歉意而尴尬的微笑制止，“因为被暴民们围困了很久，政府的公职人员们都没法下班通勤……先等他们离开吧，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亚绪看了看手环上投射出的时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也算是催促。市长忙转身向后招了招手，大楼的玻璃门旋开，拒马枪障体和小臂粗的铁护栏被士兵们推开，正装革履的公务员们列队走出，并四下紧张地张望。在这个特殊时期，政府机关的人并不太受群众待见。

亚绪不语，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公务员们。偶尔他们中有一两个人抬起头来看着亚绪，呆滞的眼神中便会多出一份乞求、一份无奈——亚绪会微微点头回应。他总是能用这种沉稳和亲切换得团员们乃至市民们的安全感，从而赢得爱戴。

群众中鼓动亚绪去竞选市长的呼声很高，而亚绪清楚，如果自己参加竞选，仅依据民主投票环节的得分，自己成为市长将是必然——但自己也仅仅只能在投票环节得胜罢了。最终的市长人选，早已由政府作出决定，民主选举只是安抚群众的手段。不过，要是参加选举，造就一个最高票主落选的结果，也算是狠狠打了市政府一个耳光吧，想想就很戏谑。亚绪不禁为自己这个略带点恶趣味的想法暗笑。但羽盟不能这么做，羽盟要和市政府维持良好的关系——至少表面上需要是这样。

“亚绪团长！亚绪先生！”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声音把亚绪突然拉回现实，亚绪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女公务员，正从整齐的队列后方匆匆忙忙挤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支录音笔、工作牌在胸前的领结下晃荡。

“你！你怎么回事！”市长恼火地呵斥起来，在女公务员经过自己身边时，从士兵中间伸出手拉住她，借着火光看着她的工作牌，“沐夏……别去打扰团长先生！你……”

“没关系的，我想看看她有什么事。”亚绪轻声说，市长立刻涨红了脸，手也不自觉松开：“失礼……”

“亚绪先生。”沐夏略打理一下方才被弄乱的衣裙，快步走到亚绪面前，举起录音笔，撩开额前遮挡视线的亚麻色发丝，“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虽然可能有些冒犯——您认为，公会如今在创盟城市政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会让市政的行政成分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变化？这样对市政最终会有什么样的影……好处？”

“好犀利的姑娘……”亚绪暗想，“但还是太幼稚了点，终归还是年轻。”

“沐夏小姐！”市长也看出了话里涌动的暗流，严厉地呵斥，“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没关系，市长先生，这问题很好。” 亚绪摆了摆手，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沐夏，“沐夏小姐，各个公会为市政府服务，只会让市政府变得越来越好，城市也会变得越来越好——这一切都会改善的，市政府接纳公会，是因为它需要新鲜血液，公会此时就站出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今后还会继续发扬这种理念的。”

“那，亚绪先生……”沐夏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她回过头，发觉同事们的队伍正在远离，只好急急忙忙冲着队尾追去。已是深夜，加之身为市政人员，在这样一座暴民横行的城市单独回家并不安全，市政府会安排有限的武装力量尽可能保护大部分人，但单独行动的小部分人则无暇顾及。

“可以进去了，我们走吧。”市长打了个手势，一名士兵掏出金属探测器上前，却被市长制止，亚绪就这样跟着市长走向高阶上的政府大楼。广场的地砖和大楼的雕花柱还是有着明显的修复痕迹，重新进行的建筑设计也不合街区的整体基调。

踏上台阶最顶端，亚绪回头看了看街道的斜对面，笼罩在夜幕下的创盟学院——学院大门被封条闭锁，外面也加上了钢铁路障。学院内部没有一丝灯火，这是停课所致。恐怖袭击在城中四起以来，创盟学院就已封校停课，想必长时间的封锁早已让校园蒙尘，就和这座城市的教育一般。

这就是2064年的创盟城，民不聊生、战火纷飞。古老的创盟城终究没有从2029年的云尘叛乱中恢复元气，在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尝试恢复云尘叛乱时被毁的基础设施但收效甚微后，创盟城的耐心和耐力终于被耗尽——过于巨额的维修基金使民生水平急剧下降，政府机关中的部分高层利用职务之便从层层纷繁的维修项目里中饱私囊，过载的工业生产极大破坏了自然环境。

反腐机关对腐败现象查而又查也不能完全杜绝，最后干脆警匪一窝，转而把矛头对准了不满现状的民众。税收、物价、基建——能够压榨出油水的地方绝不放过。

钱越花越多，但群众越来越不满。十五年前的第一起恐袭爆发后，星空城计划应运而生。创盟城政府终于放弃了创盟城，转而在东部不远处起建了星空城。在高建设水平、政策扶持、未经破坏的新环境等一系列光环加持下，有能力迁居的高素质人口都进入了星空城，星空城很快繁荣起来，并宣布成为了新的独立城邦政体，而把创盟城的烂摊子甩了出去。原先创盟城市政府一众默默无闻的低级官员被迅速提拔成为新的执政主体，接下了这个超出能力范围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复兴创盟城。

从这一切的一切，亚绪似乎窥见了诞生已阅117年的城邦政体的末日——也几乎称得上是整个世界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