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欺骗了我
下午五点整,晚霞正浓,血红色从遥远的天边射来,安静地停在瓷白的杯子上。
“叮铃”一声,两鬓斑白的中年大叔拎着礼品袋走进了咖啡厅,视线搜寻了一番后便走向靠窗的桌位。
傅驰已经等候在此了,“谭厅请坐。”
“傅董久等了。”
谭厅落了座,把袋子往对面一递。
“小小心意,还请傅董笑纳。这次实在是抱歉啊,让你白忙活了一场。”
“谭厅长日理万机,能理解。”
傅驰嘴上说着理解,语气里却压着一目了然的落寞与无奈,连这份心意是什么都没有仔细看。
“说来惭愧,外患还没解决呢又来了内忧。”
谭厅长叹着气说:“局里过年都要连轴转,实在是分身乏术。关于这次行动只是个幌子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从老搭档那里知道的。”
一厅之长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更何况这种级别的行动,必然不是由一个人来指挥。
傅驰慢条斯理地颔首,还是表示理解,甚至附上一句“辛苦”。
他这样温和的态度反倒叫谭厅不好意思了,“真是抱歉,是我没留意。这样,改天我呢,组个局,到时候傅董可一定要赏脸啊。”
“不了,”傅驰摆摆手婉拒了,“不耽误谭厅工作,况且刚才不是说了有内忧吗?整顿内部估计也要花不少时间。来日方长,我不在乎再等。”
谭厅也不执着,感激地笑了笑,但看着对面的眼神很快就转为了欣慰,他说:“傅组长有你这么个好孩子惦记着,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傅驰听得一愣,然后友好地勾了勾唇角。
眼前的谭厅与他大伯曾经是大学校友,两人都对缉毒这份事业充满了热忱,参加工作后互相扶持着走过了许多艰难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生死之交。
这也是傅驰为什么会和他保持着联系,还抱有这么多信任的原因。
“我很看好现在这个计划,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大鱼一网打尽了,到时候你这么多年的疑虑或许真的能得到一个答案,也不枉费记挂了这么久。”
这是一个好消息,傅驰的眼神亮了亮,但又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免得结果不如意。他斟酌了一下才问道:“这次的把握大吗?”
“七成。”谭厅很认真地说:“多余的信息我不能透露太多,但凭借我这么些年和大大小小的犯罪团伙打交道得来的经验来看,这次的问题不大。很快我们就能深入敌人腹地,直取这帮狗崽子的首级!”
对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傅驰看着稍稍安了些心。
谭厅很高兴,说完就品了口咖啡,但这味道有些苦,他老人家平日里三天两头跟同事下属们对骂,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皱着眉咽了下去后就没再动。
“哎对了,”谭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我记得你上次说身边有个小朋友,疑似与那边的人有联系,前两天刚把人送过去当饵,但是小邓后来告诉我人跑了。怎么回事?搞得定吗?”
说起这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傅驰就觉得挺挫败,就没有种种细节都一一道明,只用“自有分寸”几个字打发了他。
“要是没招儿了你就直说,我当年审讯的时候攒了不少经验,实在不行把人交给我,保准什么都能给你问出来。”
一个老刑警的本事傅驰当然不怀疑,但他还是拒绝了这份好意,晏淮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他觉得有趣,更想亲自撕下那张皮……
“既然不用那就算了,”谭厅起身理了理衣服:“时候也不早了,回去还有个会要开呢,我先走了。”
傅驰正好也要赴下一个约,两人一同离开了咖啡厅。
“……跟朋友吃完饭我就过去……我知道了,董事长一会儿见,拜拜——”
晚上六点半,晏淮拎着个箱子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一家高档餐厅,侍应生上前问了两句后就把他引去了包厢。
这家餐厅主打的也是氛围感,灯光有些暗,周围也很静,只有一些客人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进了包厢后就没有任何杂音了,晏淮留意了一下装修,心想这傅董事长还真爱选这种适合小情侣约会的餐厅……
他没有多余的话,落座的时候顺便把提着的箱子放到桌面上推了过去。
“一百五十万,一分不少。”
他说的是那个烟灰缸的赔款——这是两人羁绊到一起的首要原因。
傅驰皱了皱眉,那烟灰缸只是他想把人弄到身边放着而找的一个幌子罢了,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对方真的还。
况且以对方的家庭条件也未必拿得出这笔钱,他一开始就吃准了这一点——但这个想法在昨晚被颠覆了。
晏淮那大得能包天的胆子以及逃离南湾墅所开的车似乎都在隐晦地表示一件事——这个人确实有三分本事,百来万块钱说拿就能拿得出。
傅驰审视般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过去在他面前的晏淮基本都是安静的,内敛的;眉眼舒展时,有那么一点人畜无害的温和感。
现在撕下了伪装,看着就没那么好接近了,眼神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哪里温和,无波无澜,又平又静。
晏淮直视他的眼睛,说道:“傅先生要是不信,大可以让服务员拿验钞机来验验。”
傅驰开箱看了一眼,没叫服务员。比起这钱的真假,他更好奇能让晏淮随意开罪自己的底气来自哪里。
“擅闯南湾墅,挟持陆书记的儿子,开罪我。”傅驰悠悠道:“这些行为随便一个的后果都够你吃的;但你明显不怕,为什么呢?”
晏淮友好道:“我没有满足您好奇心的义务了,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
那一纸协议现在还静静地躺在南湾墅那栋房子二楼书房的抽屉里,依旧有效。
但晏淮已经不在乎了。
“违约金你付得起吗?”
“当然。”
晏淮气定神闲地坐着,那条短信现在还静静地躺在手机里没被删掉,那是他一口都吃不完的定心丸,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傅驰不再拿协议说事,他背靠着冰冷的椅背看了对面好一会儿——直勾勾的,毫无感情地看着,最后竟有些委屈地说:“晏淮,你欺骗了我。”
他曾经设想过两人撕破脸皮的场景,但从未料想过自己会是狼狈的那一方;而原本应该无地自容的人此刻淡定自若到不行……
昨晚已经消散过的挫败感顷刻间又死灰复燃了,“我竟然会栽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