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安慰
见了面,姚云峰一人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就拉着他俩上商场四楼——
“我好饿啊,早上就吃了几个烧麦,我觉得我现在能啃一头牛!”
“我看你是能吹一头牛吧?”
今天是周末,外面都是出来玩的学生,火锅店里满客。
林青树说的没错,姚云峰就是光会喊,落座十来分钟后动筷子的频率就明显降了下来。
晏淮夹了一大块肥牛卷放进姚云峰碗里,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问他:“你是不是考研那会儿学太狠了?我觉得你有点瘦了。”
“是吗?可能吧,”姚云峰拍了拍脸,“那段时间吃得不太好,还熬夜。”
“那你今天可得多吃点。”林青树也夹了一堆烫好的鱼肉给他,还嫌不够似的又往锅里放菜。
“好了好了,我有点饱了,你们别给我了。”
“你刚才还说能啃一头牛。”
“我没说过,你听错了。”
等他俩拌完嘴,晏淮提起了学校的事儿,他和林青树都希望姚云峰能去他俩的学校,但是姚云峰不太自信。
“后面还有复试呢,我不太会表达,面试部分万一被刷下来呢?”
林青树说:“你这分数还不自信啊?我当初查完分,走路都差点横着走。”
姚云峰笑笑不说话,晏淮说了几句鼓励他的话后就不提这事儿了,转头拿纸巾时,眼神无意从电梯那里瞟过,竟然见到了熟面孔——
傅驰一身深色休闲西装站得笔直,身旁站着一名肤白貌美的年轻女人。
两人正乘坐自动扶梯下楼,偶尔偏头说两句话,表情都很平淡。
怎么出来吃个饭都能遇到他?
晏淮正纳闷着,视线也没收回来,被他盯着的人好像感应到了一样忽然往他这边的方向偏了偏头——
三人的位置靠着窗户,玻璃擦得锃亮,外面就是回字形走廊,走廊过去就是自动扶梯……
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地对视了起来。
晏淮怔了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林青树看了眼他,随口问了一句:“看什么呢你?毛肚都硬了也不夹出来。”
他摇摇头,“没什么。”
吃完了火锅,三人又一路逛下去。林青树还是对精品店里的古怪小玩意儿念念不忘,一路找了回去。
晏淮和姚云峰在附近散步。
“你这回考这么高分,你爸妈他们知道了吗?这回总没得说了吧?”
“说啊,怎么不说?我那个妈什么刺儿都能挑,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她给我回话了,说这年头的研究生很难念,我不一定能顺利毕业,要我别那么高兴……”
晏淮拧饮料瓶的动作一顿,听了这么多次这种话还是会感到匪夷所思。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那个弟弟也才考上个普通一本吧?你这回的分都能随便挑985、211的学校了,她怎么还不认可你?”
姚云峰咧了一下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她坚信我那个弟将来考研一定比我高分,刚才听她那语气,应该是觉得我给她报喜是在宣战吧。”
一条河只有亲自淌过才知道有多深,晏淮觉得考研这种事一年比一年难,能上岸已经很不容易了,400多分简直是罕见。但是姚云峰都这样了还得不到认可……
晏淮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走着瞧呗,我还真不信他能超过你。别灰心,你考得很棒,非常棒!好好念。”
这回,姚云峰是真的开心得笑了。
“晏淮,你现在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啊。”
三人饭后又四处玩了几个小时,等天黑了才想起来该回去了。
姚云峰其实是生病了的,刚见面那会儿全靠精神撑着,晏林两人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吃完四处逛的时候才发现他状态不是很好,但姚云峰硬是说没事儿。
直到走着走着他突然跑去厕所吐了……
“不舒服你还跑出来,还敢去吃火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谎能张口就来呢?”
“就是!一点儿也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儿。高兴归高兴,但也不能作贱自己的身体啊。反正都考上了,什么时候庆祝不行,非得赶早吗?”
“你想干什么啊你?刚才买小吃还敢跟老板说加辣,加个屁啊,你死外面得了!”
“就是,你看你把晏淮气成什么样了?他去年才查出来的心脏病,医生说了得忌怒。”
……
姚云峰作为三人当中年纪最大的,现在攥着纸巾蹲在角落里被两个小的换着训,还一句都不敢还嘴。
晏淮真的气得不轻,到后面林青树要赶去约会了他负责陪姚云峰回去的时候还板着个脸。
姚云峰一路上都在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发现自己偷看得这么明显他也没有反应,心想遭了,这得怎么哄啊?
晏淮硬是拉着人去了医院,可姚云峰都到门口了还在抗拒——
“我昨天才去诊所买过药,大夫给了两天的量,我明天看看要是没有好转的话再换一家就行了,不用去医院这么麻烦。”
然而晏淮有时候比较强势,不管姚云峰说什么,他一概当没听到,就这么拉着人一路往里走,看病的过程也全程陪同。
结果就是幸好没有大问题,只是平时需要注意克制,不能一次又一次还没好就出去浪。
回去的路上晏淮还在数落,姚云峰全都欣然接受,最后语气颇为感慨地对他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以前你话都没这么多的,看来环境作用真的很大啊。”
晏淮愣了一下,他仔细回想,好像以前他确实挺无情无义的,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什么场合都像个局外人。
改变发生在上大学之后,他遇到了非常一群非常好的室友,慢慢耳濡目染下来后,情感也就愈发丰富了。
“所以你就偷着乐吧,最近病的人那么多,动不动就没一个的,大家都提心吊胆,你倒好,跟自己有九条命一样。”
“好吧,”姚云峰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个心,哼道:“听我说谢谢你~”
“闭嘴!”晏淮笑着推搡了他一下。
姚云峰笑得更欢,特别无所谓道:“我真的感觉没什么的,而且又不是第一次生病了;你都不知道我备考那段时间跟我住的室友有一个也病了,测出来的时候吓死我了,但是他不想去隔离,其他人都被他传染了,就我没事!”
晏淮呵了一下,“所以呢?要我夸你很厉害吗?还是夸你命大?你手机响啊,没听到?”
“哦哦——”姚云峰赶紧掏口袋,表情微怔,但没接。
晏淮问:“谁啊?”
“没谁,骚扰电话。”姚云峰一笑而过,敛下了那点不自在,转而认真地跟他打起感情牌来——
“我是觉得我们初三那天聚过之后就没再聚了,我怪想你们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有好消息,大家都高兴,错过多可惜?上次本来都说好了,结果青树又说你临时有事跑了,后面都没什么机会。我昨晚就想吃火锅了,想了一晚上呢。”
“现在开学了,你想吃多的是机会。”
“你说得也对!”
路上行人匆匆,进站口有些拥挤,姚云峰住得远,见此情形习惯性抱怨了两句,晏淮没来得及安慰他,余光忽然发现了什么人——
他顺着本能看过去,人头攒动中,一道冰凉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过来……
那是谁?
晏淮皱眉,正要眯着眼睛仔细看时,那双眼睛却忽然消失在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那一瞬间被猎物盯上的危机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不走了?你在看什么?”
晏淮收起视线,转身跟上姚云峰的步伐进了地铁站,“没有,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不会是你哪个追求者吧?”
“什么正经追求者搞跟踪这一套?”
“那要紧吗?”
“没事,先回去吧。”
之前为了专心备考,姚云峰跟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个小区里合租了一间屋子。
位置虽然离市区和学校都远,但胜在交通便利,两人下了地铁再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那个“诈骗电话”,姚云峰还是接了,刚才融洽惬意的气氛荡然无存。
他没避讳晏淮,晏淮也静静地陪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姚云峰从记事起就是留守儿童,在最需要父母的整个童年时期里每天翘首以盼,可直至进入青春期都没能得偿所愿。
他是孤独的,他很缺爱,可索取五门。
然而老天就是爱开玩笑,喜欢丢给饿死的人一块儿香喷喷的肉,喜欢给早已淋湿的人一把伞……
喜欢给已经不需要父母的姚云峰一个家。
晏淮沉默地听着姚云峰语气越来越严肃,最后沾上了激动。
他想起来了那天对魏文康说的话——这世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公平也一定会存在。
从没得到过陪伴的姚云峰对突然回来的父母非常不适应,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家三口还没邻居家的一条狗来得亲切。
而已经不再是无助儿童的孩子像块木头,不知道撒娇、不懂得亲人,那对夫妻的愧疚与伤怀也被独立的大儿子逐日消磨殆尽。
一家四口人,却像两个家庭。
正如夏夏无端被傅驰绑走,魏文康无端被晏淮挟持的那样,姚云峰被迫接受留守,父母被迫“失去”儿子,真要追究起来,竟也找不到源头。
时间对时,将死之人也能遇见一生的伴侣,时间错了,骨肉至亲也要形同陌路。
晏淮在想司寇旸与严旭,在想姚云峰,想得入迷,恍惚失神。
等意识到四周异常安静时转头一看,姚云峰早已挂了电话,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不伤心了啊,没事的,”晏淮轻轻拍着姚云峰的肩膀,有些笨拙地安慰他。
静悄悄的小花园里,一直垂着脑袋的姚云峰忽然“噗呲”一声笑了。
“不许笑。”
晏淮知道他在笑什么,虽木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他的背。
姚云峰抬起了头,眼眶有些红,形状柔和的眼睛里微微泛着水光。
但他却咧嘴笑了,他说:“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家里没人任何人跟你抢东西,爱是你的,钱也是你的。”
晏淮深知幸福不该在苦难面前得意的道理,也就沉默着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姚云峰伸伸胳膊站起来,“好了,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在他上去之前,晏淮又嘱咐了他一遍要注意休息,不要总是不在乎健康。
“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吧,不要去别的地方了,晚上特别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