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这腥红的一生1
秦渺从没觉得这个世界是有趣的。
她有时候会安安静静的观察很多人,看他们痛苦或者快乐,每一丝表情都那么生动,那么有感染力。
但她无法与他们共情,她从来就不觉得有什么事值得高兴或者难过。
能烙印进她心里的,都是血腥而狂热的画面。
有时候她想,或许是成长环境的原因吧,一眼望去都是罂粟花田的地方,连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血腥味。
没日没夜的劳作、鞭打、买卖,还有稍有不慎就能看到的屠杀……
大人们会经常聚在一起吸一些会令人无比亢奋的东西,吸多了就会死,死得非常难看。
她从小爱漂亮,觉得那模样太丑了,怎么都不肯跟其他孩子去学大人的模样。
她更愿意花时间去想怎么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会为自己做打算——这个行为也有一个特别贴切的形容——自私。
但是她无所谓别人怎么想,她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
首先就是从名字开始。
秦庞——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顶着这个名字的人原本应该是个男孩儿,她的父母希望孩子将来的作为庞大无比,可以结束他们世世代代的苦和难。
但她是个瘦小的女孩儿……
大人们很失望,常常对她摇头叹气,说可惜啊。
可惜什么,她不知道。
那个时候的她还算单纯,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大人们可以多爱自己一些,那样她就能吃得饱一点,也能多一点玩具。
其实大人们不给她,她也会自己偷偷要来的。
但动脑筋得到的东西远远要比偷偷摸摸拿来然后被打要轻松一些。
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也没嚷着要改,一直顶着它讨好那些浑浑噩噩眼神常常空洞的人,直到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来到她的村庄。
枪声一响,就是屠杀的开始。
她一直知道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
那是高高在上的毒贩子又来发泄情绪或者消灭证据的方式——但这次来的人不是那些面目可憎的流氓。
那些人具体跟可恶的恶霸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行动很干练,动作很干脆吧。
那天的屠杀没有殃及年幼的秦渺,因为她贪玩,跟一群脏兮兮的孩子玩捉迷藏,恶劣的哥哥把她关在了小阁楼的箱子里。
那个箱子只有一条小缝隙,她在那里待了很久,空气不流通,她越来越虚弱。
所以当那群身穿迷彩服的人冲进她破破烂烂的泥房子里,开始大肆屠杀时,她连惊吓都发不出来。
她吸毒过度的爹妈已经神志不清很久了,面对那群人冰冷的审问,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流着口水咿咿呀呀。
人群中有个男人特别高大威武,应该是首领,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锋利得像寒刀。
有人进来在他面前汇报了什么,于是他下令解决所有村民,放火烧村。
那天的小村庄火光冲天,烟尘味里裹着血腥味,冲刷着那片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花田。
秦渺逃出来了——她运气就是这么好,蹬翻了箱子,自己爬了出来,然后又逃出了混乱的村庄。
爹妈已经死了,哥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也死了。
死没死其实也不重要,秦渺很讨厌那个什么都有还特别可恨的哥哥,要是他没死,她可能还会把他推进火里……
那群迷彩服跟当地的毒军正面对上,直接开火,整个村庄成了地狱,熊熊烈火燃烧了一切。
秦渺沿着一个方向拼命地跑,跌进山坡晕了几分钟醒过来后又跑。
就这么跑了很多天,期间渴了或者饿了就去人家的菜园子里摘瓜果吃,吃完就跑。
也有被发现过——那是个穿得很朴素但干净的中年男人。
秦渺饿了很久了,因为贪那两口没跑成,被逮住了。
原以为会像前几次那样被辱骂和驱赶,但其实没有——那人问完她家里的情况后就把她带到了一座很干净的房子里。
后面她就住在那里了。
那儿还有很多年纪小或者年纪大的孩子,这些小孩儿令秦渺感到很陌生——不是因为没有见过。
而是这些人脸上没有她以前那个村里其他小孩儿脸上的茫然和麻木,脸蛋儿干净,眼睛更干净。
但她不太喜欢他们。
因为有一次她跟几个小孩儿分糖果吃的时候,不知道那个甜甜的东西是什么,连包在外面的纸也一起放进了嘴里……
他们就嘲笑她,笑得特别开心,好像在看一只狗。
她很生气,于是拿石头狠狠砸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的头,砸出了血来。
哭声惊动了一个老师——那帮小孩儿跟那个老师说是她动的手,于是老师就板着脸,非常严肃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动手,还要她给那个小孩儿道歉。
秦渺特别不愿意,她太讨厌那个小孩儿哭起来的样子了,明明刚才那么神气,现在却装得那么委屈。
她同样也不喜欢哄那个小孩儿的老师,于是拿起墙角上放着的镰刀弄伤了那老师的腿……
可她还觉得不够。
过几天趁那个老师在办公室里睡觉,她把烧开的水往快要愈合的伤口上毫不留情的浇上去——
后果就是那个地方好像不愿意要她了,一群人在讨论要把她送去别的地方。
她有点不愿意走,因为那里能吃饱穿暖,别的地方——哪怕是她原来的家,也没有这么幸福。
于是她去找那些老师,叫他们不要赶走自己,但是他们都说她不像个正常人,小小年纪这么残忍,那眼神跟毒蛇一样,谁敢留着她?
上天就在这时,再一次眷顾了她——
有个男人来到了那个地方,是从一辆非常气派的车里下来的,身边跟着几个同样高大威猛的人。
那个人简直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个子特别高,长得非常帅气英俊,穿得也非常干净,戴着一副墨镜,看不清眼睛是什么样的。
但秦渺知道——那是一双锋利又冰冷的眼睛。
她见过的,在她家里,在那场火里。
但那男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曾见过他,在一众孩子里挨个儿看了一下,最后宽厚的手掌落到她脑袋上——
他说:“就这个吧,这个最漂亮。”
于是她就被那个男人牵着手带上了那辆漂亮的汽车。
车上有人说话,跟那个男人说的——
“傅队,这娃可是那边的人,你真要?”
“依我看,那群骨头缝里刮两下都能刮出几两粉的人的孩子,你让她自生自灭或者直接了结了算了。”
说话的人声音不高,她那时闭着眼睛假睡,听见了也不睁眼,更没有一点动作。
男人显然也有点这意思,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声音冰冷着说:“怎么说也是我当时下令太快,那里或许有无辜的人……就算是补偿吧。”
开车的人提醒道:“队长,那是个毒村,有几个无辜……”
“正好我家里最近催婚催得厉害,先带回去试试先吧。她要是真和那帮人一样,我再送走也不迟。”
于是从那里开始,秦渺心里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跟着这个贵气的男人,可以一直不用挨饿。
但是不好跟——这男人家里有别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虽然不是那个男人亲生的,但男人很疼很爱,会揉着那个男孩儿的头叫他小驰,会给他很多她生平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甚至那男孩儿隐约有些不喜欢她,男人察觉出来后为了安抚男孩儿还说——
先看看她品性怎么样,真的不好的话,大伯也不会留着她的,小驰放心。
于是秦渺当晚就跳进湖里差点儿把自己淹死,换来了个高烧的机会。
她故意偷偷扔掉医生开的药,然后洗冷水澡,把自己洗严重,有一次烧得直接进了医院,昏睡了一整天。
等男人结束工作来看她的时候,她摆出了一个非常乖巧的笑容。
显然,男人也有点震惊,问了她几个问题,她故意装出懵懂的样子,说不知道。
然后男人叫来了医生,医生解释说,高烧不退太久是有可能导致失忆的。
就这么装模作样了两个月,有一天,男人忽然在她面前蹲下来,脸上带着微笑,跟她说——
“现在叫我一声爸,以后你就是傅家的人了。”
她又露出乖巧的笑容,搂着男人的脖子清脆地喊了一声:“爸爸!”
然后她有了户口——一个名正言顺的东西,也有了新的名字——秦渺。
那个她叫做爸爸的人在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时,跟她解释说:“你这么点儿骨头,一捏就碎了,怎么扛得起这个‘庞’字?别被吸走人生的气运,渺小一点也挺好的。”
她乖乖点头,说好,谢谢爸爸。
其实她很无所谓,只要日子能一直这么好就好了。
她开始学东西,什么都学。
在学习的过程里,她才得知这个“家”的一些情况——原来她“爸爸”的名字很好听,叫傅云鹤。
傅家也很有钱,有到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地步。
她再也不用过之前的日子了,她在这个家里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