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逆骨49

梅中异依旧维持着温润谦和的模样。

冯羽人看见地上气若游丝的冯崟，哭的不行，又不敢去对梅中异动手。

“爷爷！”

“你师尊常和我说起你，他说你执念太重，大弟子镜似月又亡故，”晏白提到“镜似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梅中异的笑容逐渐消失，“他不放心把青山派交给你，一直怪自己，自责自己没有教导好你，自责青山派要在他手里毁了。所以过来向我请罪，让我任掌门。”

“我没有同意，青山派本就不是我的门派。但这是常秉年创立的，所以我说，让你试试，不好我再出手。”

“事实证明，你做的很好，青山派多了人气，多了欢声笑语，你也很尊重我，真心护着我。”晏白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梅中异隐忍不发。

“我知道你很想问我，会觉得命运公平吗？为什么好人非得要死？为什么留下的人还要若无其事的活着，为什么死去的人没有人记得。”

“就像三千年一样，谢离决为了众生，为了我，甘愿赴死。但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我一直知道你心里记着镜似月，可慢慢的你发现，除了你自己，似乎没有人再记得她了。”

“所以，你想问我，不恨，为什么不恨，究竟为什么不恨这个不公的天下。”

“我恨，很恨，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我要没有人能折磨到我，包括上天。”

“梅中异，你入青山七百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以为我比谁都了解你，可我错了。我都没有你师尊了解你。”

“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让镜似月复活而创造【祟】，是你杀死了他们。”

“师叔。”梅中异目光深沉，“原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一个接一个的阵开启。

“梅中异，你有没有想过，镜似月她自己根本就不想复活。”

“你胡说！”梅中异温和的脸碎裂，出现了一丝狰狞。

“她是个大英雄，为了三千人而死。而你，为了让她复活，害死了多少人？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一派胡言！！”梅中异被晏白彻底惹怒。

“师祖。”周息护着双眼无神的卢嫣和哭的稀里哗啦的冯羽人。

“别怕，有我在。”

“师祖，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梅中异吼道，忽然又笑了。

“疯子。”

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爷爷！！”冯羽人跑起来。摔倒在地，滚到冯崟身边。

冯崟努力想笑了一下，可惜，他嘴里流出血。

“小羽，你现在是青山派第三十六代守山人了，一定要好好记住爷爷教你的事。”

冯崟看着打斗的二人。他看出常欢动怒了。

“小羽，你是个很好的……”凌厉的剑风袭来，冯崟扑在冯羽人身上，用力护着他，“……孩子。”

冯崟嘴里的血像是没有止境的往外涌出，冯羽人哭的撕心裂肺。

经常有人说冯羽人太胆小了，不堪入目。可爷爷对他特别好，会安慰会心疼他。

会在春日带他采花，夏日摸鱼，秋日捕蝉，冬日扫雪。

冯羽人不是懦弱，他只是胆子小，这就像是本能，他无法控制。

爷爷护了他许久，至死都是。

很早之前，爷爷就对他说过，自己可能要走。人总要死，他察觉到自己命尽了。

但冯羽人万万没想到，爷爷是这么死去的。

晏白被冯羽人的哭声吸引，看见冯崟的样子，有一丝出神，却被梅中异毫不犹豫的刺进心脏。

“师祖——”

卢嫣拿起相灵剑，周息也冲了过去，可他俩怎么可能是梅中异的对手。

卢嫣眼泪直下，她一遍遍喊着，爬向常欢。

晏白落地的时候，觉得心头一震。

周围的阵都已经全部启动。

梅中异有些疲惫的走到晏白身前，看着她心口的血染红了青衣。

“师祖，收手吧，我不想伤害您。”

“您看看，整座青山，大大小小三千个阵都是弟子精心为您量身打造的。”

晏白没有说话。

“您这是什么眼神？”梅中异厉声道，那种可怜自己的眼神，让梅中异发疯。

“连常秉年都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晏白淡淡道，她极少动手，根本无人知道她的底。

鲜血倒流，心口的伤痕瞬间恢复。

梅中异瞪大了眼，满腔怨恨的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救谢前辈！！！”

就像是在质问，曾经的自己为何不去救镜似月一样。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常欢的回忆。

三千年前，她因不愿成神，而被上天惩罚，天雷一道道落下，却全部落在谢离决身上。

“他说了谎，那是对他的惩罚。”晏白道。

梅中异看着常欢的眼睛，他忽然明白，即使再过几百年，他还是看不透这个人。

好像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懂她。

他看了一下天灵山的方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梅中异手一伸，冯羽人被他扼住喉咙，不一会，冯羽人的脸就因缺氧绯红。

“师祖，别逼我，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师姐回来，您难道不想她吗？”

“那你动手吧，你杀晋宁他们四个的时候，心软过吗？”

梅中异脸上表情奇怪，他用力收紧手掌。

忽然，他浑身僵硬了一下，一把木尺刺进他心脏，他感觉到自己的仙力在消失。

可他却无法动弹，他看了一眼冯羽人，他手中的那把不过双掌长的木尺正深深刺进他的心脏，即使冯羽人已经呼吸不过来，眼白乱翻，他依旧没有松手。

他又看向常欢，常欢的眼里，好像有……失望。

只见常欢一扭头，梅中异的听到了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

她一挥手，冯羽人飞到一边，真正的无量尺被晏白握着，刺碎了梅中异的心脏。

三千阵法，不过一瞬，便彻底消失。

梅中异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了这么久的努力，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常欢踏碎。

就好像，他这几百年来所做的事，在常欢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这让他无法接受。

晏白一挥手，周息三人被扔出青山。

“你为什么不让我复活镜似月？”晏白看着他，问道。

梅中异瞳孔颤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如果他求常欢，常欢肯定会答应的。

因为他知道，常欢向来重情。

可他不愿意求助常欢，就好像是在害怕。

“因为你知道，镜似月她自己压根就不愿意复活。”晏白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这一切都只是梅中异一个人的执念。

泪模糊了梅中异的双眼。

他说。

“小师叔，我是不是做错了……”

晏白没有回答。

天边风起云涌，暗沉的气息笼罩整个青山，黑云压境，雷电翻滚。

晏白愣了一瞬，突然笑了。

“云雾山真是个……”

“这次我食言了，昨日我答应谢决，同他去云雾山的。”晏白坐在山巅，支着脑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梅中异惊恐的看着天边。

“这本就是我该受的惩罚，你说为什么他要自作主张，替我受啊？”

“我恨了他三千年，他却不记得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梅中异觉得常欢一定是疯了。

天雷落下，晏白却像什么都发生一样。消失的三千阵法又出现，它们吸引着天雷，整个青山都燃起来。

晏白站起来，被一道天雷击中，她却毫发无损。

她冲梅中异笑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过是个不可言说之神无聊下凡玩玩，”晏白眼神一凛，瞬间又消失，梅中异却整个人无比惊慌，仿佛他的脑中刚才有极为恐怖的事，“玄清帝尊真是催我催的紧啊。”

听到这句话，梅中异惊诧一下， 他竟然感受到了常欢那异常浓烈的恨意。

“不过，你倒是厉害，居然瞒了我几百年。”

天雷越来越密集。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晏白笑了。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在见到常欢安然无恙那一瞬，只剩下心疼。

他身上的气质多了沉淀，眉目温柔许多，向来没有表情的脸鲜活许多。

他笑道。

“好久不见。”

“小欢。”

“谢离决。”

晏白泪落下。

她没有想到天雷这么痛，痛的她止不住眼泪。

她泪眼朦胧里，看见萧尽明他们五个冲她喊着。

可惜，她听不太清了。

她想对说谢决说，抱歉，我食言了，我没有和你去云雾山，是我骗了你。

因为我在生气，你没有哄我。

之前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晏白早就察觉，猜到梅中异的目的，于是直接顺着走剧情。

谢离决后悔了，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三千年前的一人孤行，害得常欢孤独了三千年。

常听欢有很多朋友，但只爱谢离决。

而谢离决，爱苍生，更爱常听欢。

“小欢——”

谢决悲痛欲绝，在常欢身死后，没有丝毫犹豫，于青山，挥剑自刎。

有人问，青山派守山人到底守的是什么。

第三十六代守山人冯羽人说，守的是青山，是谢离决给常听欢的家。

恢复如新的青山，却没了它的主人。

萧尽明抱着谢离决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

兰汀裳四人恍惚的坐在地上，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无能为力，迷茫无措缠绕着他们、压得他们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