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是局中人

一切，都要从五年前说起。

陈真寻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汤淼，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汤淼还没有出桃源村，而东山县内，变化正在发生。

张府的新家主张培合修行飞遁秘术已经有所成就，也在这一年接过死去父亲的衣钵，一个偌大的府数百人丁生存的问题压在张培合肩头，让张培合压力陡增。

张培合读过两年书，在长安有几个一起读过书的故友。

在一次聊天中，张培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花边新闻，如今的天子做梦，突然要找来自西方域外的和尚。

正在头疼该怎么增加张府收入的张培合，无视了自己父亲留下的祖训，准备深入域外术士圈，倒腾佛宝传承。

张府得到的飞遁异术果然不同凡响，张培合靠着这飞遁异术，成功的避开了一路上的多次危险，让张培合成功的到了域外天竺，这里，是佛门祖洲的起源地。

张培合以信徒的名义，使用金钱开路，买来了不少佛门使用的法器与传承，然后一路飞遁，将这些佛门法器与传承，全部带回了中土。

但是，显然张培合并不真信仰佛法，也不想修行佛法，而是单纯的想要将这些佛宝传承当进身之阶，进献给天子，换取富贵。

汤淼此时插话问道：“那张培合赚差价，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吧，佛门难道霸道到，倒卖都要赶尽杀绝？”

陈真寻摇头：“当然不是，若只是倒卖，全无恶意，佛门又不是强盗，重新再结缘法便是，但这张培合一时念差，受到魔头蛊惑，确实主动行了谤佛之事。”

原来，当张培合回来之后，发现天子的一时念动已经结束。

自己拼命搞来的佛宝和传承，瞬间没了价值，一番辛苦得来的宝贝，似乎没了半点用处。

更加气人的是，由于张培合不是正信，也没有激活这些佛宝的传承，得修正法。

满是不甘心的张培合，闷闷不乐，于是，他被与佛门有道争的天魔，给盯上了。

不甘心的张培合，在天魔的蛊惑下，以谤佛之法，贱卖了佛门传承，换取了一门偏门的魔道捞财秘法，而且在天魔的引导下，那些佛宝，还都卖给了心术不正的恶术士。

因此，自己贪心，又无正修指引的张培合，就这样中了天魔的伎俩，行了魔道，招来祸患自然也不奇怪。

不巧的是，近时释迦摩尼如来刚刚处理了一样类似的事情，在佛门灵山附近有个舍卫国，舍卫国内有一赵长者，以三斗三升黄金粒请众比丘使用如来真经施展了一场法事，保赵长者一家生者安全，死者超脱。

释迦摩尼如来说众比丘卖的贱了，教训了佛门众多比丘菩萨和罗汉一番。佛门众修此时从上到下，都在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法不可轻传，术不可滥授。

陈真寻对此很认可，如来此言，还真不是吝啬小气，而是有大智慧。

要知道，如来作为真圣，已经超脱，因果不加身，佛法如何烂授，对他都没有影响。

但是滥授造成的业果不会消失，最终只会落在佛门没有超脱的比丘、罗汉、菩萨、甚至信众身上。

修佛法的，福报、能力与德行不匹配，佛门日后必有大灾大难。

那舍卫国赵长者的事情还没有平息，如今又遇到张府的事，释迦摩尼如来自然生气。

作为佛门实际掌舵人，他看到了可能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因果纠缠与恶果，也看到了背后捣鬼的天魔的身影。

魔王波旬也瞒不了释迦摩尼如来的慧眼，更何况区区一个新成道的天魔，看破了此事来龙去脉与那天魔魔头的底细后，释迦摩尼如来下令，让地藏菩萨接下此次道争。

“后来，地藏菩萨将因由写在佛帖之上，让一位佛门修士，告知了我，这也是我知道这件事来由的原因。”陈真寻说着，拿出了一张佛帖，递给了汤淼，汤淼认了出来，确实上面有地藏菩萨的法力气息。

“地藏菩萨的佛帖，是为了给我提个醒，这东山县附近，将会出现一批魔头出事，让我提前准备，铲除这些魔头。”陈真寻解释道。

“那这些魔头，铲除了吗？”汤淼问道。

陈真寻点头，又摇头：“绝大部分铲除了，唯独有两个，我们无能为力。”

“哦？是哪两个？”汤淼问道。

陈真寻答道：“一个就是如今还在逞威的夺心魔，另外一个，是个修佛将自己炼成魔头的术士，我们只知道，他姓章，修炼的，正是从张培合手里低价买来的佛门传承，传承的名字，好像叫做，《渡魔》。”

“《渡魔》”汤淼问道：“似乎听名字，这应该是正常的佛门正法，怎么会炼成魔法呢？”

陈真寻撇了撇嘴：“没人引路，心思不正，炼歪了。”

汤淼：“唉，没有引路人，就算得了正法，也不一定能走正途啊。”

陈真寻捋了捋长髯，点头，汤淼的话他深表认同，城隍都是半路出家修行，所以对此深有感触。

“这术士，练成什么了？”汤淼好奇的问。

陈真寻答：“练成渡己成魔了...”

汤淼也无语：“那这《渡魔》，是地藏菩萨的传承吗？”

“对”

“道争也是由此而起？”

“对，那天魔魔头的道，就是渡己成魔，以他人作筏，自己超脱三界。

而地藏的法，是渡化魔头，舍己为人，以身作筏，渡心成佛，性灵超脱。”

“那夺心魔与那天魔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那夺心魔，与那天魔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陈真寻似乎对那夺心魔有些了解。

“张府被灭，谁动的手？”

“那姓章的术士还有夺心魔都出手了，章术士先动手的，还有那章术士炼成的数个护身魔头，后来张府女主人入魔，是夺心魔按照天魔计划出手推动。”

“你们为何不阻止？”

汤淼眼睛盯着陈真寻的眼睛，问道。

“那章姓术士，是张府血亲，而且，地藏菩萨，又出了佛帖，让我们不要插手。”说着，陈真寻又拿出了一道佛帖。

汤淼接过佛帖，眼睛眯了眯，似乎发觉了些问题，但又不敢确定。

正仔细探查时，旁边的陈真寻突然冷不丁的问了汤淼一句：“那日东山术士集里，那给你卖佛像的摊主，你可还记得？”

汤淼一愣，疑惑的看向陈真寻。

“你怎么知道？”

陈真寻笑了：“陈某不才，正是那东山术士集背后的四位金主之一，而且师弟别忘了，城隍神域，可是笼罩东山县所有地区的。”

“那，这三年？”汤淼想到了什么。

“没错，你这三年在东山县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汤淼微怒，呛声质问到：“你监视我？”

陈真寻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哪敢啊，我是城隍，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就是那三尺之上的神明，监视的不是你，而是整个东山县辖区。”

汤淼原本有些怒气，但转念一想，陈真寻说的倒也没错，监察东山县确实是城隍的职司，况且，城隍神域再厉害，也不可能让陈真寻有能力监视根土，至于根土之外，汤淼也也没啥可见不得人的，便消了怒气。

不过，汤淼暗暗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只要是有神明的地方，要都当有人看着为人处世，除了根土内，没有安全的地方。这个到处都是神明妖魔的世界，根本不存在隐私。

“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不知方才问那摊主，有何见教？”汤淼有些奇怪，自己买那地藏菩萨神像，可没有贱买。

陈真寻笑了：“师弟有所不知，那摊主，其实就是张培合的夫人，也是你收养的张府遗留的那男婴的母亲，同时，也是整个张府，唯一一个真正的佛信徒。”

“我问过，她不信佛。”汤淼反驳道。

“原本是信的，后来，因为章术士为了得到其他佛宝和传承，袭杀张培合后暗中掌控了张府，她发现了真相，为了报仇，她放弃正信，以佛化魔，想要报仇雪恨。”

“她成功了？怎么成功的？”汤淼问道。

陈真寻颇为复杂的看了汤淼一眼：“这，多亏了你啊。”

“啊？？？”汤淼满头问号。

随着陈真寻的解释，汤淼赫然发现，自己，还真的有可能是这张府惨案的推手之一。

那摊主发现章术士代替了张培合，却无力对付新张培合。

为了报仇，她入魔后找上了天魔，天魔告诉她，只要她修成一门叫做佛魔圣躯的魔法，就能杀了章术士，找回真正的张培合。

“她信了？”

“信了，而且修成了，不过张培合没找回来，倒是自己被夺心魔操控，整个张府化为废墟，祖灵被魔气侵袭。”

汤淼奇怪的问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陈真寻无奈的瞪了汤淼一眼，说道：“你好好想想，当时买那地藏神像，你给那摊主的，到底是什么？”

汤淼愣住了，仔细回忆了一下，东山集内，说好卖一枚上品灵钱，我就顺手掏出一枚法钱，送了过去。

然后，那摊主就将地藏神像塞到了自己怀里，好像生怕自己反悔。

“等等！”汤淼发现了问题。

“法钱！”

陈真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羡慕汤淼家大业大，还是吐槽汤淼马虎大意。

“没错，你给那摊主的，是法钱啊！她一个凡间妇人，即便修行的是魔法，若没有你给的法钱，她哪里来的本事速成！”

汤淼顿时愣住了，原来，自己，还是张府被灭满门的元凶之一：“这么说，是我害的张府被灭？”

陈真寻摇头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那张培合，在你买地藏神像之前，就已经被章术士给袭杀炼成魔头傀儡了，你只是加速了张府的灭亡罢了。”

“这，怎么会这样！”汤淼原本是来找城隍陈真寻一起讨伐魔头积攒阴德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早就是局中之人，劫中一环。

想到这里，汤淼看了一眼似乎还自觉置身事外的陈真寻，叹了口气，正了正冠，平复了一会心情，然后又看了一眼陈真寻腰间的配饰，这下彻底搞明白了张府被灭的所有来龙去脉，心中感叹：

“张府，灭的不冤啊。”

随后，汤淼站起身来，走到陈真寻身边，将手里的佛帖往陈真寻腰间送了送，随后好似确认了什么，然后转头对陈真寻问道：

“所以，你们城隍府内阴神，在你接到地藏菩萨佛贴下了命令之后，就都选择了袖手旁观，看着张府满门被灭？”汤淼问道。

陈真寻点头：“除了两位无常，其他的阴神，确实都在我的命令下，避开了张府内的争斗佛帖中说了，此战我们打不过，也不必打，后面，自有佛门大能来张府处理后事。”

汤淼摇头：“师兄，你糊涂啊，看明白了一切，却唯独少看一样。”

“哦？”陈真寻疑惑了：“我什么没看明白？”

“地藏菩萨的真慈悲，地藏菩萨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在发现了魔头计划后，还放任魔头作祟。”汤淼回道。

“可是，那佛帖~”

汤淼也不辩解，而是拿出陈真寻给自己的第二个佛帖，法力催动，用力一扯，将其扯断，然后递给了陈真寻：“你再看！”

陈真寻接过佛帖，赫然发现，这表面都是佛光的佛帖，里面的核心，居然是一缕魔气。

“这，这，这怎么会？”陈真寻也惊了：“怎么会这样？”

方才还看汤淼笑话的他，此时也成了笑话。

种种思绪念头，涌上陈真寻心头。

“地藏菩萨没有让我回避？”

“该是如此，发愿渡尽恶鬼的地藏菩萨怎么可能让我们回避，放任魔头制造恶鬼”

“若让我们回避，又怎会有第一道佛帖，怎么会让我们去铲除其他魔头。”

此时，被汤淼点破佛帖问题的陈真寻，一点点的梳理出了真相。

随后，陈真寻转头看向汤淼：“你是怎么发现这佛帖不对的？”

汤淼笑了，指了指陈真寻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玛瑙佛牌。

汤淼将自己手里的佛帖靠近那佛牌，只见那佛牌瞬间显灵，冒出佛光，将佛帖荡开。

而当汤淼拿出第一道佛帖时，那佛牌却微微绽放出佛光。

显然，那佛牌与这第二道佛帖，不是一路东西。

汤淼演示完之后，开口说道：“师兄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佛牌，也是从那妇人手里买的吧，我买了地藏菩萨像，你买了玛瑙佛牌，在这场道争中，你我二人，早就已经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