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夫诸认主（上）
映心小潭，寝屋内阁。
“城主！这条碍眼的反噬链什么时候可以断开啊？”闵瑞端来一盆热水，准备给少主擦身。心里还一直担忧着，万一白鹿把少主吸干可怎么办！
实际最无辜的白鹿，正趴在床榻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鹿眼下已经清醒，知道适可而止！再缓缓吸上一阵就能断开！只是，断开后，阿旋会有几日的虚弱。本座还得想想办法。”
从禹再看昏睡之人一眼，抬步走向中厅，将其留给侍女伺候。
“因为魂力大量流失而造成的体虚吗？除此之外，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不好？”闵瑞这边问着，手上也不忘去解松垮的衣带！
“以形补形！把鹿给她吃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城主踏出里屋前，最后一句话，咬字格外阴森！
闵瑞闻言，眸光一亮！嘴里直嘟囔着，“等我照顾好少主，立刻去通知膳房磨刀，烧水！”
两人这般刻意，直接给有了脑子的四脚兽吓到浑身发颤！无辜如它，凄凉如它！最后，竟是沦为餐食的命数！
一盏茶后，清清爽爽的从旋还在沉睡。而那条反噬链，已经细到仅有发丝粗了！
从禹坐在榻边，向她里侧枕头下伸手，摸出“珺璟毓粹”，握入她的手心。
“阿瑞，你先出去守着。”
“是！”一旁的闵瑞心疼地看了看少主苍白的脸，又狠狠瞪向地上的白鹿。要不，自己到膳房磨刀去？少主近日适合清炖的口味！
房中清醒的就剩一人一兽，气氛极度沉闷！
“想不想活？”从禹看着缩成一团的白鹿，冷声问道。
白鹿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满眼都是渴求！
“你吃了阿旋那么多魂力，足以冲开灵智枷锁！今日闹了这样一出，再留你拉车已是不能！万一你携私报复，将她带入沟里，诸鹿阖族万死都难辞其咎！”
此刻，细如蛛丝的“反噬线”终于断开，白鹿起身，匍匐于城主脚下，低声呜咽。
“她的体质极其特殊，想必你能察觉到。所以，你若肯主动献祭精魄，将命数与她相连，成为她唯一的命兽。她强，你则强。她伤，你替伤。本座就饶你一命，放过你阖族上下！”
白鹿一愣，根本下不了决心！没了精魄，与杀它何异？生死不由自己，早死晚死，都是死！这些卑鄙的死灵族类，依旧会到处追逐抓捕自己的同族！
“哼，本座知道，普通诸鹿只有二魂三魄，神兽夫诸却有三魂七魄。其中的精魄，更是汇聚着天命之数。你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
但你也知道，整个嵩崖，紫魂者本就寥寥无几。能承你精魄，改变未来的紫魂，更是只有榻上这特殊且唯一的一人！你难道，不想离开这小小的嵩崖，去往真正的天地六界？嗯？”
最后一声强硬的质问，带出浓重的杀意！哄了半天，从禹只要它立刻给出结果！究竟是生，还是死！
白鹿确实受到了不小的诱惑，可大棒子打来更加吓人！它的额间立即浮出一只小小的鹿影，一蹦一跳，毫不犹豫跃入榻上之人的眉心！
再硬的骨气，终究输给了积极保命的下意识！随后，它虚弱倒地，瞬间缩小至半人高的幼鹿模样。
“此事，只能你知我知！本座不会让阿旋有所察觉，所以，你只用替她承受流失魂力以上的重伤。这个秘密，如因你之故而泄露，本座便收回保证，屠你全族！”
事态如愿发展，从禹也终能放心许多。上乘的活灵精魄献祭，是十分难得的大补！不仅可以迅速补充亏空的魂力，更能为从旋的将来多加一道有力的保障！
一个白瓷瓶隔空倾斜，对着熟睡之人的前额。青灰色的石屑洒落，点点渗入眉间......
半个时辰后，从旋舒坦地醒来，睁眼竟见从禹坐在自己身边！本以为是梦中糊涂，悄悄咬了咬唇，才确定是这人坐错了床！
“醒了，可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从禹指着倒在榻边，已然昏厥的小鹿，神色很是凝重。
“我？我能对这东西做什么？”从旋仔细观察小鹿好几眼，才认出是给自己拉车的那头蠢鹿！
“你！肆意醉酒，殴打鹿兽，在外公然使用魂力，连累两个下属受罚。说吧，为何要醉酒生事？”
有理有据的审问已然开始，犯人却还云里雾里，惊讶着自己的罪状。
“呃……虽然知道你不会污蔑我，我也确实可能做出这些事，但是，我不记得了，不认。”
从禹见她耍赖，也没准备再逼。只是抬手重重弹了她一记脑瓜蹦，疼得人呲牙咧嘴！
“第五从禹，你敢打我！”
“罚你戒酒！”
“戒酒？”还有二十坛的美酒等着自己！烈酒？怎么可能！
“还有，今日起，这小家伙与你同吃同睡，同出同入，一刻不得相离！”
“你要把我当鹿养？”
从禹实在感叹她的思想回路，算计人时又狠又准，涉及人情世故却又萌又蠢！
“是你醉酒招惹的夫诸进化，它吸食了你的魂力，成为了你的魂兽。所以，不是把你当鹿养！而是把鹿当你养！”
“夫诸？这蠢东西真是神兽？”
“诸鹿一族，繁衍千万后嗣都未必能出一只夫诸。本座掌眼的，岂能有假！”
白鹿顺利进化，从禹心底得意的很！
从旋沉默，趴到床榻边缘，仔细观察着。这小东西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小了，可爱了，还愈发白净了。
“明日起，你每日都需凝出一颗拳头大的魂力珠喂它，一日一次，足矣！”
“它只吃我？那我得被吃到什么时候！”
“夫诸成年后，食月华之精，主月光之水，认命定之魂！就算哪一日，你离开嵩崖，进入轮回。它也能凭借命魂感应，去到你的身边，永世相守，不离不弃。如今它尚且年幼，等长大还需五百年。”
“永世相守？真的假的？我得给它当五百年的口粮？”
自己都死了，还得被活着的吃上五百年，问谁能轻易接受这种事情？
“原本计划着，让它先给你拉几年车，你们好慢慢培养感情。直到它即将成年，再与你结下魂契。可如今，计划因你生变，你自己招惹的，就只能你自己养。”
“你确定，你的这个计划里有过我？”从旋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立刻恢复伤患的理由！
从禹尴尬地别开眼，应付了句，“钟离先生说的，你养伤期间，我不能见你。所以才没机会说。”
“得亏你没来，不然，我身边的人只怕都是死的！”
“你，你先收拾收拾，等夫诸醒了，再找我主持结契！”
“给你能耐的！有本事别走啊！啊！”
眼见从禹要溜，从旋直接炸了！
“阿瑞！进来伺候你家少主沐浴更衣！”
一场即将拉响的硝烟，就这样随着一方落跑而熄灭！
“少主……”闵瑞悻悻地进来，扑通跪到榻前。
“怎么，你也干了对不起我的事？”
从旋的怒意被她瞬间跪灭，想到第五从禹先前说的“连累下属”，想必是自己醉酒的举止连累了这个丫头！
“是奴婢无能，没有看护好少主！还想过把失职之罪，全盘扣到这头鹿身上！甚至计划伙同八龄，将鹿拖去膳房宰了炖汤！求少主责罚！”
这会儿，刚巧恢复些许意识的小夫诸，乍一听到“宰了炖汤”四个字，吓得浑身一激灵，撒开蹄子就要往外跑！
“敢跑试试！”
又是冰冷的四个字，再度砸头！夫诸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瞪着泪汪汪的铜铃眼，回头望向榻上人。
“从今日起，我与这鹿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它是我的魂兽了，也得劳你照顾着些。”
从旋抬腿下榻，示意闵瑞更衣。她能接受这事，只因良心谴责！夫诸也好，侍女也罢，皆是无辜受了自己所累！
“呜……”夫诸能够听懂话中善意，总算可以安心一些。自己的精魄在这女人身上，真的要跑，也跑不去哪里！
“少主仁善，既然收了它做魂兽，就暂且不惦记吃了。不过，少主也不好一味宠着！奴婢见多了，有些魂兽贯来桀骜不驯，身带反骨，总不听主人的话！对于那样的，拖去炖汤再滋补不过！”
闵瑞对着少主面上带笑，言语却极其针对夫诸！
从旋知道，她在为自己充当恶人，行下马之威，便也由着她吓唬小鹿。
“怎么又自称‘奴婢’了？还是‘瑞儿’好听。”
闵瑞一愣，突然想起少主醉酒时，自己为了劝她，刻意改了自称，只为显得更亲近些，好让她乖乖听话。
“是，瑞儿知道了。少主先去汤泉沐浴吧！小鹿，你也跟过来！”
主仆二人一路走向林荫，那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后方耷拉脑袋的夫诸极为羡慕。
“既然收做魂兽，少主可曾想好名字了？”
“名字……呵，既然是老咸鱼给的，就叫阿盐吧！”
“噗……”
闵瑞忍俊不禁，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徒留不知所云的小夫诸，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半个时辰后，一身海棠花香的从旋，领着被闵瑞刷洗干净的白鹿，走在前往桦枫林的路上。
先前有侍女来报，应邀入府看诊的钟离先生，直接杀去了隔壁桦枫林当面数落城主！言语里处处维护少主，愣是折腾地城主不敢回嘴半个字！
这样的热闹，不看可惜！看了还能“添砖加瓦”！从旋何乐不为？
桦枫林中厅，从禹手捧茶盏，命人给“劳累”的钟离先生也续上一杯。
厅内终于安静下来，周围侍奉的仆从接连松了口气。
“听门房说，今日请了钟离先生来为本少看诊。本少等了许久，先生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莫不是城主的大病也犯了？”
贱兮兮的语调自厅外传来，从禹茶盏一顿，面上显然有些绷不住！
“少城主怎么大老远就跑过来了！快快坐下，让老夫把把脉！”一心担忧的病患亲自找上门，钟离先生哪还有闲再管其他！
“哈！听说，先生在桦枫林大发神威，从旋生怕城主大病发作，伤到先生。眼下看来，他该是被您治好了吧？”
“阿旋，不得无礼！”从禹抬眼瞪她，两人互不相让，目光来回切磋，至少得有八百回合！
“呵，生性如此，改不了了。但要我有礼，还是无礼，城主其实可以决定一二的。”
从旋嘲讽完，就乖乖坐到钟离先生旁边，伸出左手，很是配合。
屋里又是一阵难得的安静，钟离先生收回垫手，抚摸着白须，沉吟了片刻。就在众人提起心弦时，他缓缓开口了。
“奇怪！少城主醉酒不过个把时辰。照理说，现在的身体，应该会充满疲惫感，且体内魂力的运转，还会十分滞塞。怎么……”
“没怎么，是本座以秘法给她疏导过了。只要没有其他不好，先生尽可放心！”从禹突然接话，语气里颇有些得意！
从旋很是意外地看着他，先前醒来时感觉通体舒畅，还以为是正经睡回来的。
可现在想想，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又不曾主动恢复过魂力运转。原来，是他趁着自己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
“老夫虽然不懂有什么秘法能这样神奇，不过，城主若是擅用会留隐患的那种，老夫可不答应！”
“全嵩崖，没人能比本座更希望她好！上回，真的只是意外。”
之前还任凭钟离先生指责吵闹的城主大人，此刻终于为自己辩白了一句。或许，他还是为了说给从旋听的。
“哼！城主心里有数便好！少城主体格康健，连左肩的伤患也疏通了不少！但要切记，一月之内，不得再度醉酒！还有，不管什么秘法，用多了无不损人！”
“好，只要是钟离先生嘱咐的，从旋定当照办！”
“哎！还是少城主懂事！”
这“父慈女孝”般的景象，看得从禹暗咬牙关！自己的诸多付出，某人居然瞎到看不见半分！当真是个妥妥的白眼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