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万化面
两人就着台下的美景,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好半天,才接近阿律疑惑的重点。
“师兄今日,好像心事重重的?”虽然只能看见从旋的侧脸,但那眸子里流露出的沉重,实在明显。
“嗯?被你发现了。这不就来找你开解了么!说好给我看金铭线的,你可不好反悔!”
“哼,我能怕你抢走不成?”阿律伸手入袖,轻轻一拉,就将一尺长的金铭线扯了出来。
“有没有试过认主?”从旋双手接过,仔细验看。但除了那点与自己相似的缥缈气息,怎么看都只像一根普通金线!
“城主说过,魂力不可滥用!而且,我……不太会认主的法诀。”阿律面上一热,他自诩喜好炼器,却连基本的认主都完不成,实在有些羞耻!
“用在自己的魂器上,怎能算作滥用?你瞧!”从旋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掌心一捏一张,便从玉戒内取出了万化石。
“这!莫非就是《魂灵器录》中所述的‘乾坤纳戒’?”阿律看得眼馋不已!
“差不多吧。不过,它名为‘珑魂’,听说全嵩崖只此一枚。是我家城主硬塞给我的,我瞧用着方便,也就收了。”
阿律皱眉,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烦闷,“第五城主所赠,定是给继任的信物,师兄可得好生保管。”
“来,将你的手覆到我的手背。用你的魂力来感知认主之物的状态。”
“真的可以吗?若被我探得工法,恐怕就不是全嵩崖的独一无二咯!”阿律有些兴奋,一般情况下,探查别人私有的魂器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从旋微微一笑,又将手往他面前递了递。
阿律终究抵挡不住诱惑,伸出手去,轻轻贴上他的手背。眼眸一闭,感知却没第一时间奔赴纳戒!他的手,好凉,好软。
不正经办事,心猿意马的还有从旋!闭着眼眸,毫无防备的“心尖肉”就在面前,他好难好难才控制下胸腔里的躁动。
一刻钟后,阿律心满意足地睁眼,良久都抑制不住那种窥得天工的狂喜!
“所以,我能带你施展魂器认主之术,你可愿意试试?”一本正经的从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那带有自己气息的金铭线认主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
“契定魂器,是件颇有风险的事!还是等师尊教过,师弟再练习练习吧!”
要说担心,阿律不只担心自己施术不成,更怕当着从旋颜面尽失!
“师尊也说过,我们可以自行尝试!真的很简单,小事一桩!你要害怕,那我先试给你看。”
从旋不以为然,一不做,二不休!摊开掌心,就干起了抛砖引玉之事!
他的魂力将万化石凌空托起,灵识引动魂力凝于指尖,化作一枚短针,迅速刺入石头之内!
两人一左一右,紧张地注视着万化石。突然,一阵白光由内绽放,石头仿佛开花一般。光芒逐渐敛入,竟变成了一张纯白无瑕的全脸面具!
“这是!”阿律的心头剧烈颤抖,不由自主就伸手过去触摸!
岂料,指尖都没碰到,面具就一闪而过,自行贴到了主人脸上!白光彻底隐没的瞬间,面具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旋简直猝不及防!双手一遍遍地捏着自己的脸,却揪不下半点东西!这是什么情况?认主的魂器不仅自己会跑,还会躲着主人?
“阿律,你快帮我瞧瞧!我的脸可有出现什么异样?”
从旋这才抬头正对眼前人,可他居然一副见鬼的神情,直直瞪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浓浓的审视!
“你!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阿律突然激动地抓住从旋的肩膀,两人近在咫尺!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感觉到!
“我是谁?你什么意思?”从旋被问得莫名其妙,这面具究竟把自己的脸怎么了?
“啊呜……呜……(主人快跑!)”
一旁的阿盐使劲咬住主人的衣摆往外拉扯,从旋这才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大问题!
“那个……我突然有事,就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继续探讨!”
“不许走!你先把话讲清楚!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师弟,你冷静!师兄大概是遭了魂器反噬!你先放开,让我回去理理!”
心虚之人奋力推开紧握自己肩头的手,飞速转身,落荒而逃!边跑还不忘抬手遮掩一二,省得被不远处守着的排风,与同院的文十一看去。
惊魂未定的阿律并没去追,见一人一鹿转眼消失在花海云间,他那煞白的脸,缓缓如渲染般通红到耳根!
“第五从旋……你究竟……”
幸好同在一个屋檐下,他跑得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秋辞院外,八龄正与守门的两名侍卫闲谈。院内突然传来一阵跑动声,三人堪堪转头,八龄耳边就响起了少主的低吼。
“小八岁!快跑!”
八龄懵了!头一次见少主这般张皇失措!莫非,院子里面有情况,排风一人解决不了?于是乎,拔腿就往里头杀去!
一路飞奔,直至关回自己屋内,从旋才定下心神,与小鹿儿原地贴着坐下,上气不接下气。
“小八岁……真是出息了!我……叫他跑,他居然还进去!”
“啊唔……嗷嗷呜……(主人,你变回原样了!)”
“什么?”从旋上摸下摸,身体明明没有变化!还是男子啊!
“呜啊……(脸啊脸!)”
阿盐蹭了蹭傻兮兮的主人,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
从旋起身,快步来到妆镜前。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自己原身的脸!
“唉……幸好府中人早已对我见怪不怪了,可,刚才被他看到……啊……”
从旋懊恼地拍拍额头,转身栽到被褥里埋着。早知道万化石会整出这种事端,自己就不该那般冒进!这下好!莫名其妙就在外人面前露了馅儿!
这要被第五从禹知道,指不定会怎样讽刺挖苦!罢了!大错已经铸成,不如先把面具研究透彻了再说!
妆台前,从旋褪去男装,化回原身,再变成男子。化回原身,变成男子……反复变化数十次,最后,盯着镜中这张始终不变的脸——自己的真容,心中逐渐涌起强烈的不安!
只是单单认主,根本不足以控制那块面具!
“阿盐,事态严重,我得抓紧处理。你去门外守着,任何人来都不能进!谁敢闯门,你就咬他!知道了吗?”
小鹿儿虽然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主人的安全就交给它吧!
从旋裹好里衣,盘膝端坐床榻。她还没有学过什么魂力修炼之术,可正如钟离先生所说,她大概是先天的道灵之体,魂力可自行衍生,更能凭本心明悟!
面具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看刚才怎么都变不了面容的情形,肯定还在脸上!
他的灵识牵引着魂力,自额心出发,向体内往复运转。按着大周天的顺序,一点一点往全身排查,不敢放过任何有关万化面具的蛛丝马迹!
第一圈下来,确认只有脸上留着那东西的全部力量,她便松开了心弦。
紧接着开始第二遍运转,第三遍……每一遍灵识牵引魂力,都会陷入一种玄妙非常的境界!
但每一遍经过脸部,触动面具,总会染上些许奇特且不知名的气息!
气息沾染多了,逐渐在额心凝出一颗红豆般大的光点。虽然微薄,却让从旋感觉非常熟悉且温暖。
数十圈下来,光点融合地实在过于完美,他再三反复确认,才敢得出结论,这很有可能是属于自己生前的力量——活物体内的本源之力!
而这面具,也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前之物!可老头师尊为何要将这东西,变作魂器交给前尘尽失的自己?
以他的立场,不该做出此等不符合嵩崖规矩的事!除非,他也并不知情!
那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东西,是别人让他转交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的身份必然显赫!生前一世,原来还有人惦记着自己么?
想通这些,从旋感觉心底柔软一片。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屋内萦绕的斑驳气息也在逐渐变淡。
不知过了多久,从旋自入定中清醒。稍一探查,就发现除了额心隐藏的源力以外,自己的双眼也变得比往日更加清晰!
万化面具更在一遍遍的冲刷炼化下,彻底融入了灵体,再不分内外之物!
这时,潜意识告诉从旋,她已身负活物之源,变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异类,此事,绝对不能被周围的任何人发现!
微薄的源力可以隐藏,她一身的魂力相较之前,也有了长足的提升!如果照此勤奋下去,少城主的拳头,很快就能将城主揍垮于身下!
“笃笃笃”(叩门声)
“少主,您醒了对吗?瑞儿听见动静了,可以进来吗?”
“进。”
屋门终于打开,闵瑞抱着小白鹿快步冲到床榻边。亲眼确认了少主安然无恙,差点落下泪来!
她将一动不动的阿盐放下,冷声朝着中厅喊:“还不进来!”
从旋疑惑,一眼就发觉了小鹿儿不对劲!掌心贴上它的脑袋,仔细感应,确定只是昏睡,才安心地摸了摸鹿背。
八龄进屋,双膝跪地,主动承认错误。“少主,属下忤逆,罪当重罚!”
“瑞儿,什么时辰了?”从旋没有理他,就让人继续跪着。
“戌时刚过,您把自己关了将近三个时辰!”
“阿盐这是怎么了?”
闵瑞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八龄一眼,委委屈屈地小声告状,“先前,阿盐一直挡在门外,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们进来。
不久后,屋内有一阵阵奇怪的气息钻出门缝。八龄出于担忧,一心想请城主来看。我左右拦不住他,阿盐就拼命去吞那些气息!直到刚才开门,它才昏了过去!少主,它没事吧?”
这么一说,从旋心里就有了数。
“小鹿儿没有大碍。我只是在炼化师尊给的魂器,一时没收住手,动静就大了些。”说完,她的手心里凝出一颗白色石子,隐隐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原来是这样!您下回闭关前,记得写句话让阿盐叼着,好不好?”闵瑞如释重负,总算能向城主正常交代了!
“好,记下了。”从旋轻笑着扯过被子,盖好小鹿儿,起身走向中厅。
闵瑞顺手取来外袍给她披上,两人径直来到八龄面前。
“我知道,你近日因沧海之事而心绪不宁,但这不是你忤逆上意的理由!我且问你,你留在这里,是为了向城主尽忠,还是别的什么?”
八龄深深叩下一头,无比认真的回答:“向少主尽忠,向城主尽责!少主是属下的主人,更是城主最重要的人!”
“哼!拐来拐去,唱歌似的!你若不想跟在本少身边,大可去求计总管,本少绝不硬留。”
“不!属下知错了,求少主严厉惩罚,不要赶属下走!”
“呵,这可真有意思。我还以为,你会感恩戴德,三拜辞别,转身就去追随沧海呢。”
“沧海君说得对,尽忠少主,才是守好嵩崖的明天!先前,是属下昏了头,脑子不清醒!属下真的知错了!”
“哼!知错了?小八岁,你且记住,本少要养的不是到处乱咬的狗,而是忠心不二的,人!今日是你第二次忤逆,再有一次,直接滚回前衙。”
“是!属下铭记于心,决不再犯!”
“阿盐这样,恐怕得睡上几日,罚你连夜去买一只合适的乘骑兽拉车。阿盐没醒之前,出门就由你抱着!”
“是!谢少主不罪之恩!属下一定尽快完成任务回来!”八龄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颤抖。重重磕下一头后,快速起身离去。
闵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少主,真就这样原谅他了?”
从旋淡淡一笑,“他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侍卫,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算侍卫。”
“在鉴行司行走的司行卫,不算侍卫吗?”
“你认为,挂上侍卫的身份,就能让一个战士低人一等?”
“瑞儿不敢。”
“呵,无妨。我可以给他机会,但他心底也得接受才行。他觉得他的命,不应该留在这座‘安乐窝’里。”
“‘安乐窝’?您是指后府吗?他难道更想回前衙去?”
从旋沉吟片刻,忍不住感慨,“后府么……是吧,后府确实也是安乐窝啊!”
一主一仆相继沉默,望着门外早已没了身影的院子,各自眼里只有不同意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