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城南骑射场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
城南骑射场外,狼车停稳。从旋一行高调入场,又是招惹了一片喧嚣。
跟在后方的十一,看着手挽师兄,一路都未开口的女子背影。终究没能忍住,扯了扯八龄的衣袖,极小声地问道:“小八岁,这位宁娘子,究竟什么来路呀?”
八龄斜他一眼,嘲讽般地回答,“这么明显,你能看不出来?听好了,这位,可是我家少城主捧在手心的明珠,藏在院里的小主!
我们阖府上下,都敬她一声‘少甯公子’。你日后若是遇见,可别失了礼数!听见没?”
十一瞪他一眼,嘴里喃喃着,“不就是金屋藏了个红颜知己嘛!搞得神秘兮兮的,又没人敢同他抢……我家少主也不至于……”
走上观景台,夕阳的余晖落下,场中绿野鲜活,到处皆是井然有序的人影与走马。
“小民尹诺,携场内管事恭迎少城主莅临!”
一身肌肉横练,长相却意外俊秀的场主,带着二十多人的排面热情迎接。从旋颔首致意,邀过场主同行。
尹诺爽快地近前带路,目光却有意无意间,多次游过手挽少城主的蒙面女子,眉头微挑,笑容愈盛。
贵客坐定,场主大手一挥,一排十人的队伍整整齐齐来到少城主面前,五男五女,各自摆出不同的风姿,无一例外地媚态十足!
“少城主,您先看看哪个最合眼缘。这批要不满意,后面还有!”
从旋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可好好的英武之地,这些人却个个涂脂抹粉,男人缺乏阳刚之气,女子不够巾帼之姿,甚至没有一个比得上身旁的阿葛丽!
“十一,你觉得呢?”
十一突然被点,一时竟有些羞涩。他的眼神定在一个身量娇小,神态却活泼可爱的女子脸上,轻声回答,“就……就她,还不错。”
“哦?”从旋抿唇一笑,示意阿葛丽斟酒,继续说道,“那就她吧!你选的人,就你去练!好好试给本少看,什么叫作‘还不错’。”
“啊?我去?可我不会骑马啊!”十一顿时慌张无措,师兄莫不是要为宁娘子报仇,故意整蛊自己?
“不会才要人家教么!不然让你选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八龄坏笑着拽住他的胳膊,生生就将人往场边推去。
“不!我不喜欢骑马!师兄你就饶了我吧!”
从旋无视十一的挣扎,轻笑着对那女子说道:“本少这师弟资质愚钝,有劳娘子悉心教导。”
“是!阿朵不敢有负少城主之命!”
被选中的女子也不端着,脸上的笑意张扬。向着少城主行过礼后,手里马鞭一甩,缠住十一的腰身就将人往场子里带!
八龄乐得交接,还满口赞赏道,“真是不错,一物降一物!”
这时,站在一旁的场主忽然捶胸鞠躬,面含些许歉意。
“少城主有这般出彩的佳人相陪,小民场子里的庸脂俗粉,看来是入不了少城主的眼了!
只是,阿朵那丫头性子直,马场上跑起来便没轻没重,或许会欺负到那位小公子。这厢替她致个歉,还望少城主莫怪!”
从旋端起酒盏,刚要入口,却习惯性地先嗅了嗅,没有闻到什么特殊香气,也就随便闷下了肚。
“无妨,十一皮厚,经得起折腾。本少看尹诺场主这马场,场边走马,马道赛马,场中赛球。同时进行的花样挺多,难怪能抓住大半城民的心窝子。”
说起自己的骄傲,尹诺当即就撩开衣摆跨步坐下,笑容毫不含蓄,“嘿,不是小民吹嘘,您看到的还只是明面上的花样,看台上可还有另一套花样!”
“哦?愿闻其详。”
“来我马场的,并非都敢上马骑马。更多看台上的客人,除了……咳咳,挑个教头伺候,赌马赌球以外,我这场子下面,还有个好玩的特殊场所!”
这话一说,瞬间勾起了从旋的兴致!
“有多特殊?”
“这特殊嘛,与走马扬鞭,花前月下截然不同。下面,是勇士的战场,上演真正的肉搏大战!
客人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随意选择对擂双方,开盘赌局,只要打不死,怎么打都行!”
从旋眼眸微眯,唇角勾笑。有趣!自己果然没有挑错地方!
“走,带本少去看看。对了,让人看着十一公子,学不会跑马,就不许下马!”
“是!少城主尽管放心!”尹诺转头示意,边上两名壮硕的小厮便往场中而去,“少城主这边请。”
天色已暗,整个马场内外却到处亮如白昼。
一路向下进入搏击场,室内方圆仅有半个跑马场大,但观赛席内外,却到处都堆满了人!
刺耳的尖叫欢呼声,此起彼伏。简直热火朝天,一浪盖过一浪!
蒙着面纱的阿葛丽,搭着少主的手轻轻发颤。
从旋知道,她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这种疯狂氛围下的擂台,会让天生的战士热血沸腾!渴望所有人见证自己的强大!
可惜,少主不会让女伴下场!
此刻场中,一名肌肉横练的高壮大汉,正与一匹眼瞳猩红的黑色巨马激烈搏斗。
看两者的状态,显然刚刚打上不久。
壮汉拳风凌厉,速度奇快。招招角度刁钻,拼尽全力也只与巨马战了个势均力敌!
巨马灵活腾跃,随便一头撞出的力道,能将高壮大汉逼退数米!后蹄一记飞踢,划出的呲啦破空声更是格外渗人!
“尹诺场主,贵场这匹马,实在不同寻常啊!”从旋眸光炯炯,见猎心喜。
场主将几人带到最靠前的贵宾席间,很是自豪地介绍道:“那可不!这匹马名叫虎贲,可是本场的镇场之宝,马中之王呐!
它每月只与当月三十场全胜者比划一场,且不接受任何赌盘!本来该是明日初十上阵的,可今日少城主要来,小民便特意安排提前了。”
“原来如此,难怪,看它这般姿态,显然不太高兴啊!哼!”
从旋轻哼一声,只因场中那匹嚣张的巨马,一蹄正中壮汉的后心,将人远远踢飞后,转身静立。那双猩红的眸子竟直直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观赛席逐渐安静,越来越多的人,随着巨马目光的方向转头看来。场主为免生乱,慌忙挡到贵客面前,极力解释。
“这……哈哈,误会,误会!虎贲灵智极高,只是好奇您的身份罢了。您千万别与它一般见识!”
从旋不以为然地坐下。眼神轻蔑的巨马,也高傲地甩甩尾巴,径直离场。
“嗷呜……嗯啊……(主人,那家伙居然敢对你无礼!)”阿盐静静看到现在,可把它气得不轻!
从旋揉揉小鹿儿的脑袋,轻声问它,“你打得过那匹马吗?”
“呜……(暂时……)”鹿耳朵一耷拉,无比郁闷。
“呵,瞧你这出息!有劳场主带本少去见见那位马王吧!”
“呃……马王八?”话头转得太快,场主不由愣了愣,又猛地甩了甩头,一定是自己想岔了!“少城主,虎贲性子野,恐会冲撞了您……”
“冲撞本少?那是城主才有的本事。带路吧!”
尹诺又愣,提到城主,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城主,可是全嵩崖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得上号的“紫魂贤者”!虎贲再怎么厉害,能将紫魂如何?自己只管巴结就好,瞎操什么闲心!
“是是是!少城主这边请,这边请!”
一行人进入一条幽暗的通道,弯弯绕绕了大段路,空气中满是兽类与灵体血汗混合的腥臭味。
最后来到一扇大铁门前,铁门一开,里头居然是一座拥有茵茵草地的大院子。
“少城主,这里便是虎贲的住处。”场主指着院子对头那间没有门的屋舍,表示巨马正在里头休息。
“少主,这院子没遮没挡的,那匹马又十分危险!您贸然进去,恐怕不妥!”八龄拦在门前,满脸警惕。
“不碍事,本少不仅要进去,还只与小鹿儿进去。你与甯儿在此候着,有劳场主关好大门,本少没让开,谁都不许开!”
此刻的从旋,突然涌起一股战意。松开阿葛丽的手,再冷眼吓开八龄,抬步就要带着阿盐进去找回场子。
这样明显的气势,看惯了争斗的尹诺场主哪里会感受不到!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就差推开挡路的侍卫,去拉少城主的裤腿!
“求少城主手下留情!虎贲是小民的命根子,真的不能折损半点呀!不瞒您说,其实,它才是这骑射场真正的幕后祖宗!还是传世的那种!求您……”
从旋冷冷睨他一眼,自己可不是“爱民如子”的怀柔风格。老祖宗又如何!再敢阻拦,就地放倒!
只这一眼,哭丧的声音戛然而止。场主迅速起身,恭恭敬敬将人与鹿请入院内,转身就把铁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八龄扶额,既同情这位,又同情自己。难怪,城主身边数十年如一日,几乎不跟什么贴身侍卫,原则上,确实不太需要……
阳光洒满的庭院里,一人一鹿悠哉地踩过草坪,径直站在小院中央闲聊起来。
“阿盐,你猜它敢不敢出来。”
“主人,它要敢出来,你敢揍它吗?”
“它要像你这么乖,肯定不揍啊。”
“哦,那它麻烦了。”
“看它先前那张狂的样子,肯定没与什么人结契。缺少主人管束,野性自然难驯。不过,你这软萌的小东西,就一点都不怕它?”
“我……我有血脉压制,怎会怕它?它也不过是仗着年纪大了,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哼!”
一人一鹿,就这样尴不尴尬地堵在别人家门前,很是无礼地各种议论。熟不知,没有隔门的屋子里,巨马将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
作为镇场之宝,马中祖宗。虎贲何曾见过这种“请马”方式!每月初十,尹诺哪次不是从天亮起就殷勤奉承,好吃好喝地伺候一整日,晚间,它才肯迈出这间屋子的!
可今天!离初十还有一日的初九!尹诺居然用亲自给它刷洗一个月作为代价,求它提早上场!目的,就是为了迎合院子里的那个小白脸!
哼!不过是个手脚绵软,还带着一只愚蠢小奶鹿的纨绔公子哥!居然敢蹬鼻子上脸,站在它家门口给它难堪!
越想越气,一声响鼻甩出,巨大的黑影就朝着门外闪去!
“哇呜!嗷!”阿盐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吓了一跳,缩头就躲向主人身后。
从旋眼中浮起一层白雾,瞬间将黑影的路数看得清清楚楚!随即直直打出一拳,正正瓦解了黑影猛扑的势态!
“哼!臭小子神神秘秘请的贵客,居然是个紫魂!”
嘶哑的声音,自现身的黑色巨马口中传来。从旋遥遥望着那双猩红的马眼,唇边泛起一抹玩味。
“阿盐,这马会说话哎。”
小白鹿怂怂地强装镇定,站到主人身边,“我也会说话,比它稀奇多了!”
“也是,我家小鹿儿还比它漂亮。”
虎贲见一人一鹿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简直气得呲牙咧嘴,“滚出我的院子!”
从旋挑眉,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用满含威胁的语气回应,“等打够了,再看是谁滚出这进院子!”
随即,脚下魂力一振。下一瞬,明明白白的掌刀,已带着惊雷之势劈向巨马的脑袋!
虎贲重心下压,骤然化作黑影四散。再聚也只一瞬,硕大的前蹄已狠狠砸向自大紫魂的后心!
“轰”的一声,前蹄正中!可从旋的身体,居然直接碎作一团浓密的白雾,渐渐消散!
“哈!同样的招数,居然敢在本少面前使用第二次。你还真是小看我这紫魂了呀!”
虎贲大惊失色,突觉身上一沉,回首就见那人竟骑在了自己背上!
“竖子!尔敢!”
黑色巨马的猩红眼眸,爆出一道血光!马身直立而起,躯体猛震!
不料,背上人不仅没被甩下,一双手臂反而彻彻底底勒住了整圈马脖!
“别动!你低头瞧瞧自己的脖子,怎么冒烟了?”从旋邪笑着贴近马耳朵边说话。
其实,他的双臂不仅勒住了它的脖子,双手间还长长扯着一截金铭线,正正卡在巨马的喉头!
诡异的是,金铭线碰触到黑色鬃毛的刹那,那些鬃毛居然有一是一,完全烧作了缕缕白烟!眼看就要侵蚀到内里皮肤!
巨大的危机感,如拍浪般席卷全身!虎贲不敢再动,只好老老实实任由背上人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