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浮水花阁
好不容易将心绪从莫名的低谷中抽离出来，从旋很想给予虎贲一个拥抱，可手臂伸出，顿感有些失礼，只好悻悻收回。
虎贲被他的举动逗乐，当即对眼前的一人一鹿有了直接的改观。
“留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恢复自由身，怎么活着不是活？我们神兽，本来就不该成为什么人的附属！
至于老子这副鬼模样，只是在两千年前的封印之战里，莫名被喂了什么鬼东西。具体是什么，完全不记得。
只记得当年，战况激烈，界域鬼门松动之势已成必然。第五舜带我亲征战场，所向披靡。最终杀得那些鬼怪蛰伏鬼门之内，不敢轻易冲锋。
三城城主趁机封印鬼门，消耗极大。言福老妖那时受了重伤，力有不逮之际，老子便以全副命魂顶了上去！
后来，新的封印大成，我便倒了下去。再后来，隐约看见第五舜往我嘴里塞了什么黑漆漆的东西，醒来就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而第五舜自己，连招呼都没打，不知什么时候就去了！若非现在的城主继位，都没人来告诉老子一声！哼！”
虎贲回忆遥远的往事，只觉得前头的主子毫无人性，半点都不值得留恋！
“鬼域狼子野心，掳掠嵩崖生人作为超度自己的贡品。你们，都是真正的英雄！名垂千古，功德无量的那种！”
从旋由衷赞叹，为自己终将踏上同样的道路，而热血沸腾！这，就是他给自己秘密制定成长计划的根本原因！
“少拍马屁！英雄指点你炼化线头，你还故作矫情，可见用心不正，敬意不纯！”
“呵，晚辈之用心，无需通过任何外力证明。”从旋淡定起身，拍拍褶皱，正好衣襟。
随后，衣摆一挥，双膝下跪，郑重向虎贲行礼求告，“珥柠城少城主第五从旋，为契兽阿盐，求山牙前辈收它为徒，授它战技！不求它能以一敌百，只愿它能护己平安！”
阿盐震惊，四蹄一软，当即伏倒。它怎么也想不到，成日高高在上的紫魂主人，竟会为了自己，郑重跪求一匹陌生的马！
虎贲也很意外，稍加思量，顿时有些不悦，“你们突然来此，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看来，是我场子里出了叛徒，将老子的事情捅出去了！”
“不！前辈多虑了！晚辈开始到此的目的，与你没有半分关系！此番相遇，只是有缘！此般请求，却是慕儒！若非真的敬仰，晚辈断然不舍将阿盐托付给任何人教导！”
“哼，你们这些紫魂，贯会花言巧语！若不将你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休想老子看这鹿崽子半眼！”
此话脱口，算是同意了一半！
从旋欣喜，立即解释，“晚辈不愿仗着城主荫庇，坐享其成。故而，在得知界域战场一事后，便开始计划为自己的前路积蓄力量！
现如今，能受我掌控的力量确实不多，可身边的人与兽，但凡有机会提升，对我都是最好的事情！
哪怕杯水车薪，我也想尽力锻炼自己的临局掌控之力！好过日日坐在学塾，徒享安逸。最后面临危机，再手忙脚乱，一股脑只知接受别人安排的一切。
今日来此，其实是有意将这场子收归囊下的。城主能有风华楼，我也能有自己的什么楼。呵，虽然最后都是我的。
第五从禹骂我瞎胡闹，乱折腾，被我狠狠揍了一顿。结果，还是得任我实践！前辈，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在胡闹？”
虎贲深深看着眼前人，他的解释很真诚，也很入心。大多人只将契约兽当做有比没有强的附属品，但这人为了小夫诸，竟甘愿向自己这匹老马下跪求教！
“哼……”巨马打了个响鼻，傲娇着仰起脑袋，“揍得好！就该说一次，揍一次！下手狠一点，他敢还手，你就报出马爷爷的名字！看他还敢不敢放半字厥词！”
从旋眸光一亮，一把搂过小鹿儿的脑袋，“多谢前辈相护！阿盐，快快拜师！”
小鹿儿泪眼汪汪，看看主人，又看看巨马。最终低下脑袋，哽咽地喊了一声“师父”。
“兽族没有繁文缛节，既然收了你，老子……咳咳！为师，定会好好教导。”
虎贲心底也有喜悦，却甩了甩茂密的马尾，继而严肃地警告，“但有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对外暴露老子的身份。第二，每日上午过来，只教半日。第三，这场子是老子的，你不许打这主意！”
从旋喜笑颜开，一一应下！有了这层关系，可比得到场子有用太多！
乌云蔽月，时近巳时。
从旋一行在尹诺场主的热情欢送下，登上了离开城南骑射场的狼车。
“少主，戴楼那边已经打烊了，但晚膳还为您备着，咱们去吗？”八龄没有料到少主会在计划的第二站，耗用这么长时间，只好在出发前问上一问。
“十一学马累到现在，也没学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再不管饭，他家少主怕是要连夜上门讨说法的！”从旋接过阿葛丽奉上的茶盏，心情大好！
“是！这就去戴楼。”八龄听懂了少主的话中话，心知这处场子已然没戏，必须转去下一个。
而他们的话头十一，确实累得够呛！一上车便瘫在一旁，眼皮子松得直打架。
一炷香后，到达戴楼。
刚进门，就能闻到阵阵滋补药膳的香气。原本累到萎靡之人，瞬间回光返照，撒丫子直冲二楼雅间奔去。
“少主，那边的安排？”
八龄上前一步，小声询问。从旋拍拍臂上挽着的手，向二人点了点头。
随即，阿葛丽与八龄告退，迅速离开戴楼。
二楼雅间，十一满眼都是好酒好菜，好不容易等到师兄上来，却又不见另外两人。
“甯儿去更衣了，稍后便回，我们先用吧。”从旋挥退伺候的婢女，亲自斟满一盏药酒，推给十一。
十一也不客气，痛快吃喝，可算补回了一夜的辛劳！
“那位俏丽的教头，师弟可还满意？”从旋饮着香浓的淮山鱼汤，不忘关心他学习马术的成果。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她说想听我抚琴，那势必得创造独处的时机才行。可少主那边，日日都离不开我。这时机，怕是难。”十一放下筷子，面色由欢喜转为忧愁。
从旋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明日初十，学塾休沐。我问你家主子借了你两日，想要时机，这不就有现成的？”
十一眼里划过一道惊喜，但想想师兄今日的反常，还是不愿给他增添麻烦。
“说好了要帮师兄养琴，师弟怎可主次不分！还是算了吧！”
“养琴而已，现在养也行啊。”从旋双手摊开，往身侧一递。古色古香的墨桐木五弦琴，便凭空出现在了十一面前。
“嚯，好老的琴！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完全查不出来历。你先试试，看看哪里有问题。”
从旋继续吃喝，十一却已被眼前的古琴完完全全吸引了心神。
只见他抱琴起身，摆上茶桌。腰间的乾坤袋口解开，什么瓶瓶罐罐，绵巾软布顿时摆出满满几排！
“再好的琴，一旦上了年限，部件衔接就容易松弛。这把琴，由罕见的墨桐木打造。看整体工艺，至少是千年前的物件！
各部分……都保养的极好？嗯？我根本无从下手啊！师兄，你莫不是诓我呢？”
“怎么无从下手？你瞧，那板面都干巴成什么样了！”从旋端着药酒过来，顺手往前一递。
十一双手接过，刚想道声谢，四目相会间，酒盏却“咣啷”一声，砸落在地。
巳时三刻，与戴楼临街相对的浮水花阁，正值莺歌燕舞，活色生香的顶峰时段。
二楼，观感最好的一间雅阁，开窗就能正面饱览整个舞台。
此刻，怀抱佩剑的八龄与头戴移形玉冠，身穿男子衣袍，还以黑巾蒙面的阿葛丽，一人一侧站在窗边，严肃地注视着舞台上的妖姬仙子们百花齐放，争相斗艳。
阿葛丽看累了，不禁用小指挖了挖耳朵，无奈地对八龄说:“少主是真心疼爱少甯公子，居然这样纵着她胡闹。”
八龄皱眉，明显不喜这人背后编排少主，但又不好多做解释，“少甯公子心性自由，少主宠着也无可厚非！这些，不是我们该管的！”
阿葛丽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场，先登上台的却是一袭白衣翩翩，墨发披散，眼蒙一条白色长巾，手抱一张五弦古琴的清冷男子。
琴放下，人就位，后面始终没人再来。这一幕，不仅给所有看客降下了燥热，还点起了越来越多的好奇心。
琴音拨响，明显没在等人。看客们纷纷猜测，这场的主角，定是这位小郎倌自个儿！
一曲“凰情”生百媚，动谁心弦惹谁怜。
阁顶某处，突然飘落一位赤足红裙，纤腰雪肩，面遮红纱的婀娜女子！
那曼妙的身姿，不似其他妖姬仙子般娇小柔美，却极具侵略之感！
那双罕见的灰色眼眸，异彩涟涟，仿佛能摄人心魄！勾得全场看客连呼吸声都轻了。
琴曲中的火凰，情动之热烈。红裙化身一舞，更是催得人荡气回肠。
可惜，多情总把痴情负。一朝郎情灭，火凰终涅盘。
红裙环臂紧缩，只待浴火重生。
下一瞬的琴音，炸裂如火焰喷薄！可琴师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点错了细微的一拍！
完全踩在曲调上的火凰，本就在展现重生后的大开大合！翻身飘落时，就因这一点小差错，而出了大麻烦！
火凰本该轻点舞台，冲天飞去。可偏偏落脚早了半拍，当即崴伤，摔落在地！
全场惊呼，近在咫尺的琴师，却没有半点动容！琴曲结束，他就那么呆呆立着，一动不动！根本无意去扶受伤的舞女。
“不好！阿葛丽，行动！”
八龄两人，相继跃下窗台，一人一个目标，朝着琴师与红裙舞女飞快冲去！
可舞台外围，已经聚集了数十名看客，更有好几个男子争相爬上舞台，想去扶起因“涅盘”而伤的“火凰”！
而此时的“火凰”从旋，心底自然气得不行！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悔，千方百计让这么个“高手”为自己操琴！
结果，晚节不保的还是自己！好好的舞跳成这样，简直奇耻大辱！日后，她哪里还有脸面出现在这方舞台之上！
左右等不来八龄与阿葛丽，众目睽睽下万万不可暴露身份。
困境当前，就在那些别有用心的脏手，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一个脸戴狐狸面具的玄袍男子，率先冲到她的身后，俯身一搂，将人牢牢抱了起来！
从旋当即想要挣脱，可对上狐狸面具里的那双紫眸，她既感惊慌，又觉安心！最终还是任由这人抱了。
“这位郎君，请将我家妖娘交还于我！”
好巧不巧，阿葛丽偏偏这会儿赶到！伸手就要去抢红裙舞女。
狐狸面具侧身躲过，无论如何就是不肯交人。千难万难才抓到梦中情人的阿律，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离手！
唯独另一边的八龄比较顺利，用力一拽，先行带走了呆愣愣的十一。
台上僵持不下，台下也闹开了花！
“喂！放开花魁娘子！她还没被竞拍，凭什么给你抱着！”（看客甲）
“放开！放开！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有机会，那谁啊！脸都不敢露，就别搞什么英雄救美！企图独吞！”（看客乙）
“管事呢！这都乱成什么样了！还做不做生意啊！人呢？”（看客丙）
“……”
顿时，四座沸腾！
身处台上的四五个男子，同样在抢红裙舞女！
阿律艰难躲闪，一脚踹翻一个，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从旋心里极苦，莫不是今日计划的两个场子，都与自己无缘？竟没一处安生的！
“各位！别打了！各位恩客请冷静！请听我说！”
阁内的女管事带着一众打手匆忙赶来圆场，强势将抱着红裙舞女的狐狸面具人护在身后，由七八个打手团团围住。
其他打手们，则相继扶起挨打的看客，带下台去，接受阁内陪侍娘子的安抚。
“各位恩客的爱重之心，浮水花阁众人皆有目共睹！还请各位先冷静下来，回到原位，莫再动气伤了身子！”
场面逐渐恢复，三楼主阁的窗沿上，一只紧绷到青筋暴起的手，缓缓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