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时间笼鸟
朗云台,莫名其妙被钟离先生拽住衣袖,来回翻看胳膊的阿律,实在无语。
“万幸呐!言福少主没伤着就好。”钟离先生欣慰地放下衣袖,转身去翻药箱。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伤着?还有谁伤着了?”
“呃……”
看着言福少主一脸茫然的样子,钟离先生不敢多言,心想着他或许不知道内情!
也是,自家少城主那么好面子,若被言福少主看见自己因他挨了好一顿鞭子,还迫于威胁才帮他炼化魂器。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之间得闹多少不愉快!
“先生,听门外给你带路的小厮说,你刚从映心小潭过来。莫非,第五师兄发生了其他意外?”毫不知情的十一,此刻代替他的主子,将无辜表现的淋漓尽致。
“哦,少城主自然与言福少主一样,都只是魂力亏空。你们这样的情况,没恢复之前,可不敢再妄动魂器啊!”
“多谢先生。”阿律接过他递来的药丸,细细一闻发现是凝魂丹,便就水吞了下去。
“魂力呢,言福少主就慢慢养着,没什么其他大问题,老夫这厢便先告退了。”
“有劳先生,十一,代本少送送先生!”
“是!先生请!”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屋门,岂料,迎面不远,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第五城主!
十一当即紧张地想要回屋通报,钟离先生大概能猜到城主为何而来,想想他总不至于对客人动手,便拉停十一,准备再当一次和事佬。
“小郎君,你先进去禀告你家少主,老夫留下,恰好有话要对城主说。”
“是!多谢先生体恤!”十一拱手一礼,趁着第五城主还没走近,赶紧扭头回屋。
随后,两人于寝屋门前相遇。钟离先生抬手将人拦下,好言好语地劝导。
“城主关心客人是好事,但你这表情不对,会吓到老夫的病患!”
“先生多虑了,里面皆是有身份的男子,本座吓不到谁!”
钟离先生一阵汗颜,这是“有身份”,或者“男子”就能承受他无情敲打的吗?
“唉!言福少主的体质较弱,实在经不得吓!老夫言尽于此,城主仔细掂量吧!告辞!”
“先生好走。”从禹一刻不停,继续迈进。
寝屋门边,十一如临大敌,那傻愣愣的姿态,简直比他的主子还要紧张。
“天色已晚,你先下去休息吧!这边,不会有事的。”阿律镇定自若地起身,准备迎接来人。
“不行!城主这大半夜的,也不知为何而来!我得守着你!”
此刻,从禹正巧进屋,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你家主子不用你守,本座也不会将他如何!”
“城主漏夜前来,阿律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不必多礼!”两人正面对上,从禹不由分说就抓起了他的左边胳膊。
衣袖一撩,半臂精致的紫鳞白龙纹印栩栩如生,与从旋右臂上的一模一样!
“城主这是做什么?”阿律面色微变,带着些许羞恼。
“阿旋已经助你炼化了魂器,可听说言福少主作为物主,消耗同样极大,本座便来看看。”从禹淡漠地撒开他的手腕,径直坐向上席。
“原来如此!钟离先生适才已经看过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多谢城主关怀!”
“既然没有大碍,以言福少主之能,今后便无需阿旋相助了吧?”
“这……”阿律眸光一暗,眼里似有委屈的波光浮动,“……其实,阿律也不愿劳烦师兄的,怎奈何,师尊给的魂器这般磨人!不仅炼化需要师兄,连日常修炼也……
唉……阿律作为池雍少主,即在珥柠为客,便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倚仗。若能请城主帮忙说项,在师尊那处辞了这膈应人的魂器,就皆大欢喜了!”
从禹语噎,脑海里不觉浮现从旋说的那句“某人……没有屁用……”,顿时气得想要拍案!合着,他就是来自讨没趣的!
“长者赐,不可辞。既然炼化了,你便好生炼着吧。只是,这修炼一途,在于个人。执着他人相助,始终落了下乘!”
阿律抿唇一笑,心底对他这毫无力道的威胁只觉着很是可笑。第五城主果然对旋儿怀着不可明说的心思!
幸好自家小娇妻一直以来对男女情事颇为懵懂,并没发现这位深藏的情愫!只是,凭他这段位,拿来拈酸吃醋,未免不太够看!且看自己如何反将一军!
“咳咳咳……多谢城主教导!师兄帮我,仅是出于同窗之谊,城主切莫怪他!都是阿律无能,身为紫魂,却生得这般娇弱,自己没用还连累师兄为我大耗魂力!
今后,阿律定加倍努力,争取不再麻烦师兄!哪怕真的不行,师尊怪罪下来,也是我一人之过,定与师兄无关的!”
从禹再次语噎,分明觉得他在造作,却抓不住刻意的马脚!心中有气,又不能明撒!他一堂堂城主,端着架子下不来,简直憋屈至极!
“你们炼化魂器之时,可有……”
可有褪去衣裳,你可有看见他的身子……这两个问题如鱼刺哽喉,无论如何就是吐不出来!
“可有什么?”
“没什么!你近日只管将养身子。下回自个儿修炼,若有什么疑惑的,可以来问本座!”
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从禹忽然想通,自己要是问出口,这事反而过不去了!
阿律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是不让他找旋儿修炼了?
“城主!这可如何使得?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的,我……”
“此事就这样定了,不必再说!你歇息吧!”
阿律的话被生生打断,从禹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不想再废话下去,起身就要离去。
“是……那,阿律送送城主!”
片刻后,一主一仆回到屋里。
十一这边伺候少主更衣,口中还忧心忡忡地碎碎念叨。
“都说了不好太明目张胆,少主非不听!这下好,惹得第五城主如此生气!都不让你们一块儿修炼了!”
“哼,他本来也没同意过!”
此刻的阿律,神色轻松,完全没有任何不悦。
“我的少主哦!这里好歹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总不能仗着自家城主,异地持凶吧?”
“仗都仗了,怎么,你还想立个牌坊?”
“嘁……少主刚才还哭唧唧的,这会儿对我就原形毕露了。咱们还是计划计划如何应对吧!”
“应对?咱们的正事耽搁了几日,如今机会却自己送上了门。你说如何应对?”
阿律梳好自己的一头墨发,完了便起身入榻。
“少主不愧是少主,没被那位迷昏头脑。不过,第五城主那边,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时间,不仅是自由的鸟,更是无情的笼。”
十一闻言愣了愣,随即眸光深沉地挂好衣袍,吹熄灯烛,行礼退下。
初七当晚,浮水花阁。
经过两日的造势,阁内人潮攒动,客量直逼平时的两倍!
以至于花台开幕后,很多客人不约而同都涌向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只为更近距离,一睹均雅娘子之美!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压轴的最后一场,眼蒙白色长巾,身着飞雪锦衣的一堂琴师还是率先登场。
只见他从天而降,翩然落定。怀抱一把月琴,迈着优雅的步子坐到一旁,从容淡定,完全不像目不可视!
“呀!一堂看着比上回更英俊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客人甲)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我家雅儿呢?快出来呀!”(客人乙)
“一堂这次不弹五弦琴了?莫非上回真的出了纰漏?”(客人丙)
“管他纰漏不纰漏,再漏,那琴音都是天字号的一绝!配上我家雅儿的英姿,那简直了!”(客人丁)
“……”
台下观众议论声不断,热情更在节节攀升!
此刻,后台却有一道阴狠的目光,直直射向大堂高梁之上!
月琴起调,轻快张扬,如草原奔马,欢腾自由。
“这是,‘塞上曲’!”无数客人里,当即有人高声报出了曲名!
与此同时,楼阁顶上,相继落下一红一蓝两道倩影!
红衣红纱的蒙面女子,一看身形便是均雅。而一袭蓝裙,珠串遮面,明显小个一圈的女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势,竟分毫不输均雅!
此舞,竟是一人为蓝天般洒脱,一人为赤马般自由的双人舞!
台下氛围顿时燃爆!
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买台上其中一人的良宵!可花阁主事,直至最后一刻,高梁上垂下三根彩绸,将三人悉数拉走,也没出现于台前!
“管妈妈人呢?我家雅儿都走啦!生意还做不做了?”(客人甲)
“就是就是!人呢!就算要不到雅儿,那位蓝衣小仙子必须是我的!”(客人乙)
“小生不要两位娘子,只要求与一堂琴师一叙!管妈妈在何处?”(客人丙)
“……”
好一会儿,面带些许尴尬的管妈妈,才从台后立于人前。
“诸位恩客,今日的花魁献艺可还喜欢?”
“喜欢!”台下齐声吼出使人振聋发聩的回答。
“喜欢就好!一堂琴师与均雅娘子,大部分恩客已是见过的。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今晚头一回登场的另一位小仙子!对不对?”
“对!”
“哈,这位呢,是均雅娘子的姊妹,名唤纤雅。”
“嚯!均雅与纤雅!尤物姐妹花!哈哈哈!”(客人甲)
“管妈妈,别磨叽了!快将人都唤上来!赶紧开始竞拍吧!”(客人)
“哎哟!瞧你们这副死相,急什么?我浮水花阁又不止这两位花魁!前面的八场献艺,同样精彩绝伦!各位有目共睹,可不好厚此薄彼地喜新厌旧呐!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两位新来的花魁呀,可是正正经经的清倌儿,一夜只拍一支舞的!
就是性子太过傲气!所以,楼主特意定了规矩,得等她们有本事进入彩华节的献艺名单,再得到一批忠实的拥护者,完全达成楼主要求,才能正经作为花魁待客!
这样呢,最大的好处便是,她们永远不会属于任何谁,只会属于你们所有人!各位,能否让她们尽早受拍,就看你们咯!”
管妈妈吊足所有恩客的口味,继续主持其他花魁的竞拍。
虽然遗憾这般设定,但绝大多数的客人,都能接受花阁楼主的决策。
毕竟,那样明朗自由的女子,毫不矫揉造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从头到尾都尽显脱俗之美!实在适合被高高供起,不受任何玷污!
大堂气氛火热,三楼的楼主阁外,动静同样不小!二十余名姿容姣好的男女,堵在门口,满脸皆是怨怼!
“楼主!他们这般搞特殊,让我们如何干的下去!”(花魁甲)
“同样是琴师,同样是男子,凭什么只许他上台?这不公平!”(乐师乙)
“对!不公平!”
门外众人高声抗议,门内的楼主齐子豫,却正跪在背对他的一堂琴师身后,等待发落。
“三根红绸,开场时找不到。收场时,变成了三根彩绸。眼下,你这门外又在闹造反。齐楼主可真让本少刮目相看呐!”
摘去蒙眼长巾的一堂转身,赫然就是第五少城主本人!
“呵,我们才来第二次,楼主就不顶事了。这让我家少主如何信任于你,将日后的重要任务交付给你!”均雅亲热地挽起少主的胳膊,却对齐楼主冷言冷语。
“请少主给属下一个时辰!属下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八龄,你跟着去,保护好子豫!”
“是!”
阁门打开,八龄一脸煞气,极具威胁的眼神一瞪,惊得外头众人纷纷闭嘴侧目!
“混账!少在这里兹扰贵客!你们有一个是一个,通通滚到后台去!敢少了一个,你们所有人的月例都别想要了!”
楼主发威,众人左看右看,纷纷注意起自己身边的人来!
“哎!你谁呀?我们阁里有这号人吗?”(舞姬甲)
“嘿,她不是均雅娘子的丫头吗?早前当着我们的面,耀武扬威的就是她!”(花魁乙)
“对!是她在我们面前各种诋毁,说我们多么不如她家一堂琴师!”(乐师丙)
“不!你们认错了!不是我!我只是走错路了!你们别碰我,我马上走就是!”女子张皇失措,拼命扒开人群想逃!
人群意识到不对,当即团团将人围住。推推搡搡,挨个认了一遍,没几下就将人推倒在楼主面前!
“原来,是有人给我浮水花阁摆了一出‘离间计’!也是齐某驭下不力,才导致你们这群蠢货被贼人挑唆!
你们也不想想,里头三位特殊了又能如何?抢你们客人了,还是让楼里萧条了?啊?通通滚去院里找游嬷嬷领罚!否则,一律取消本月献艺机会!滚!”
齐子豫动了真火,本还指望这些人在恩客身上打探消息。眼下,还指不定谁被谁卖!
“齐楼主!真的不是我!我只是路过的!我什么都没做!求你放我走吧!”女子泪眼汪汪,说罢便哭了出来!
“楼内这点腌臜事,让您见笑了!这人,我带去后院审问,还请帮忙回禀公子,半个时辰后,齐子豫定然给出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
八龄点头,抬手免去他对自己行礼,转身进了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