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垂纶之谋
赶到仪门,已过辰时二刻。
从旋没有想到,狼车还在,同窗三人也还在!
“师兄!听说你与少甯一起失踪了一夜,可算回来了!可有受伤啊?”垭兰紧紧握着从旋的手臂,紧张之意尽显。
“是少甯失踪,我去找她。让你们担心了,快上车吧!”从旋笑着转过她的肩膀,推她先上。
十一看看自家少主,自觉排到最后一个。
狼车迅速出发,两位少主刚坐到一起,多余的两人,就默契地靠在一处打起了瞌睡。
从旋贴在阿律肩头,大大伸了个懒腰。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这样放松。
“听说,言福少主昨夜待客到大半宿,也不知是谁有这般好运?”
阿律揽住她的细腰,正正经经地回答,“自然是个定定娇俏的小娘子,不仅貌美可人,还十分热情。”
装睡的十一抿了抿唇,强忍的笑意让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借他肩膀靠着的垭兰,悄悄伸手拧他一把,这才重新得到平稳的“枕头”。
多余两人不再抢戏,主角二人也不消停。
从旋沉醉于阿律衣领口的香气,心猿意马,又不好仗着男子身做些什么。
“言福少主辛苦了一夜,今晚来我院中泡泡汤池解乏可好?甯儿说,想亲自服侍你。”
阿律呼吸一滞,这样的大胆的邀请,还是第一次受到!
“真的吗?”
“怎么,你是不想泡汤池,还是不想让甯儿伺候?亦或是,你想让本少亲自上1手?”
“呵,哪有邀请的主家,开条件让客人三选一的。我要去,自然三个都要!”
十一绷不住了!当他听见“三个”之时,竟不由自主地飞快弹起,硬生生捂住了垭兰的耳朵!
三人齐刷刷地注目,此时此刻,某人只想原地消失!
到达学塾后,师尊的怒火果然不会因为昨夜的意外而消减!
四人不仅没上到今日的课业,还领受了整整一日的院中罚站!
好不容易熬过骄阳的洗礼,迎来柔和如夕阳的鹤师兄,四人执礼谢过,才两两搀扶着往学塾外走去。
月下清凉,寒风习习。
外冷内热,汤泉池蒸腾的水汽就显得格外浓郁。
原本封闭的屋子,为了缓解这种情况,每逢冬季,便会拆去树林那侧半层高的围墙,制造一个通气的豁口。
今夜此刻,通过这个蒸汽氤氲的豁口,灯火通明的汤泉池内,正传出悠扬婉转的琴曲之音。
闲散窝于门外的小白鹿,在月华下莹莹发亮。直到林子里走来两道身影,才抬起脑袋眨了眨眼。
来人正是受邀泡汤的言福律,与他的贴身侍从文十一。
“笃笃笃……”(敲门声)
竹门应声而开,闵瑞看见来人,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让出道来,请两位进入。
“我家少主已在里间的汤泉池边等候,请言福少主于外间屏风后侧更衣。”
“有劳闵姐姐,啊不,是有劳总管姐姐了!”十一嘴甜,两声“姐姐”就叫得闵瑞喜笑颜开。
小半刻后,阿律身穿玄色浴衣,怀揣些许紧张,轻轻推开了眼前这扇并非初次相见的小门。
池边明亮,白烟缭绕的场景,好似云中仙境。
不远处,那道白衣白发,朦胧出尘的背影,每次看,每次都能使他心潮澎湃,无比渴求!
琴音停下,身后的影子刚好投射到面前。从旋轻笑着转身,两人含情对视,只差如胶似漆!
“来得挺早啊!”
“佳人有约,怎敢耽搁。”
阿律接过月琴,摆到一边,迫不及待就将眼前的美人拥入怀中。
“急什么,长夜漫漫,我还能跑了不成?”
从旋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媚眼如丝,就想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夜幕再长,也不完全属于我。”
“原来,宝贝真正想要的是‘夜幕’啊!”
“贫嘴!不是说好了,之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让我们的关系浮出水面吗?你这样高调地让我过来,我好怕那位城主转眼杀到,坏我好事!”
“怕什么,好事那么容易坏掉,还能叫好事吗?我就是想看看,第五从禹究竟会不会过来,破坏我们的好事!”
“旋儿,你原来是故意的。那他今晚要是不来,你反倒要遗憾了?”
“他接我回来的路上,说不会再约束我与谁亲近。而他心里清楚,我最想亲近的人,只有你!”
“无事献殷勤!他为何要说这些?明明之前还那样胁迫过你!”
“大概是阿晨的离去,让他想通了什么。”
阿律正色地凝望眼前人,事情肯定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
“呃……好啦,他是提了要求,他说,要我对他一如往常。我觉得,他恐怕还想当我爹!”
从旋气鼓鼓地举起拳头看着,已经准备好了见人就打!
“一如往常?真的只是这样?”
“邀郎赴会享垂纶,莫怕鱼惊不应人!”
“呵,你哪是请我垂钓,分明是把我当作鱼饵!有没有瞒我别的?”
“宝贝不相信我?”
阿律收紧环抱美人的双臂,与她额心相贴,幽幽呢喃,“我多想用金铭线把你永远捆在我身边,不离半寸!然后,让第五从禹日日为我做嫁衣,时时刻刻空欢喜!”
“呵,言福少主这般霸道,真是深得吾心!”从旋的眸光炽烈如火,拽下他的衣襟,就贴上前去!
香软的唇瓣凑近,灼热的气息相接。白衣美人推着玄衣公子步步后退,扑通一声,便紧紧相拥着跌入雾气浓郁的池水之中!
一个时辰后,从旋悠哉地躺在水池边,脑袋就枕在阿律的腿上,一边用腿拍打着池面,嘴里还吃着由他剥好的紫香葡萄。
阿律则聊起戴楼昨夜的百灯宴,虽然没有完全参与,却也发现了许多有待改进的地方。
关于做生意的学问,两人经过一番仔细研讨,竟牵扯出了早前遗留的一个大问题——从旋没有补上七日之学!所以,她空有目标,却不懂实践!
这下,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大好的相处理由!
先生上课,且需七日!换做他们,一夜只相处一两个时辰,没有十天半个月,即使讲得完,也要装作讲不完!
“明晚起,你就得乖乖过来伺候,一日都不许落下!”
阿律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遵命,我的少主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今晚的鱼,看来是钓不上了!
一连三日,勤奋好学,同窗友爱的两城少主,不是树林开讲,就是汤泉论商。对待那条要钓的“鱼”,就如秋风过耳,与己无关。
终于,在第四日的深夜,男子皮相的少城主送走情郎之后,迎来了暮气沉沉,默不作声的第五城主!
两人相继在中厅坐定。手边案桌上,还乱糟糟地铺着数十张涂涂改改,字迹潦草的“营生大计”。
从禹随便扯过几张看着。他不说话,从旋也不开口。
屋外的闵瑞与阿盐面面相觑,彼此以眼神探讨着是否该请钟离先生过来。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犯困的少城主先行败下阵来,不仅没正形地瘫在椅子上,还长长打了个哈欠。
“你这几日,很是勤勉啊。”从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可眼神不会骗人,那他便继续看纸,不看旁人!
“嗯,应该的。”
“金铭线也开始修炼了?”
“啊!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等‘七日之学’补完了,刚好可以把这个续上!”
“你们……倒是挺忙的!”
“身为学子,忙碌学业,总比空度良宵要强。”
从禹微微勾唇,想起了他初入学塾时的模样,“短短四个月不到,却好像过了四百年之久。”
从旋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想到,这人大半夜过来不为兴师问罪,怎么反而伤春悲秋的?
“他……看过你的本相了?”
“呵,我还以为,城主只是单纯来看看我的。你这问题,我可得仔细掂量掂量,否则,一言不合恐怕又得打上一架!”
“那,就是看过了!”从禹强压心头的怒气,不能破坏此刻的和谐!
“他连日过来,辛辛苦苦给同窗的我讲学。出于感激,我便偶尔让少甯出来添添茶水。男女之间么,一来二去,彼此生出些好感,那是很正常的。
对了!我靠他近时,总能闻到一种奇特的香味,与你身上清冽的茶香很是不同!就显得很神秘,很诱人!
他说,是用了你送的小东西,但不好拿出来给我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从旋好奇了很久,今日问出来,也不知能否得到答案。
这样明白的暧昧,讲在从禹耳边,令他心如针扎,无法释怀!
“他没告诉你,那是毒药?”
“真是毒药?你为何要送他毒药?言福城主弄不到吗?这种事情,一般会作为不可告人的隐秘藏起来吧?”
连声关切的问题砸来,却没有一句是问自己。从禹最终没忍住,侧目看向身旁人。
“你很关心他。”
从旋对上他的眼神,竟发觉了几分委屈?
“我……我是好奇那个香味!你要不说,我可以想办法去别处打听。”
两人一阵尴尬,适时别开脸去,继续小心翼翼的话题。
“那东西,你无需知道,更不能去任何地方打听!因为,它并不属于嵩崖!”
“难道,是从那个地方得来的?”
“不错。这种毒,只在溶于体内后开始作用。你说的香味,大概毒不到你。但距离过近,恐怕不妥!毕竟一旦中毒,就无人能解了!”
从旋斜眼睨去,心知他在虚张声势!自己连阿律泡澡的毒水桶都进过,会怕什么无人能解的毒?
反倒是他,完全不知自家继任身怀源力!如果换上这份力量与他对打,估计,他得当场决定投身轮回!
“不早了,你睡吧。”
从禹眼底浮过一抹疲惫,起身就走。从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始终觉得这人不太对劲!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后面那只手明明只是轻轻一拽,前面的整个人,竟直直向后一仰,昏倒在地!
“第五从禹!”
屋内传出少主的惊呼声,闵瑞与阿盐破门而入!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昏迷的城主脸色惨白,满头汗珠。少主则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衣袖,露出的手臂紧裹着药纱,还斑驳地渗透出大片大片黑紫色的血迹!
“这是!”从旋眸光灼灼,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少主!城主这是怎么了?是否立刻找人把他送回院子,再请钟离先生过去看诊?”
闵瑞焦急地帮着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将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架到少主肩头。
“不行!城里前几日才出了事端,如今人心未稳,不能叫外人察觉半分!你去差人,请钟离先生来这里看诊,就说少城主误食了东西!”
“可前衙那边不能没有交代,是否让沧海君过来一趟?”
“要的!阿盐,你跑一趟前衙带沧海过来!瑞儿,你去烧水,再叫八龄过来伺候城主擦身。其他人,一律不可惊动!”
“是!”一人一鹿迅速出门办事。
从旋步步将城主扶向内屋,嘴里狠话不断,眉头还紧得吓人!
“哼!好你个老咸鱼!肯定是故意留下麻烦,专门用来讹我的!等你好了,看我不拧下你的脑袋,送进膳房叫厨子给我炖白瓜吃!”
人摆上榻,衣带一拽,三下五除二,从禹就被剥得只剩件亵裤!除了整条右臂,他身上腿上,也有少许烧伤,同样浮着黑紫色的血迹,
这样子,分明是中了特殊的火毒所致!而这毒……
从旋的左手,按住右臂,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担忧!
沧海跟着小白鹿赶到时,守在中厅的八龄,特地提醒:少主有气,务必小心!
内屋床榻前,从旋披散着白发静静坐着,右手臂延伸出一条泛着紫光的白线,直直刺入从禹的心口。场面看着,多少有点渗人!
“少主!您这是?城主他……”
“城主的伤好不了,你也不会来同我说一声?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少城主’没有继为‘城主’前,只是个能被所有人算计到团团转的蠢货?””
犀利的眼刀杀来,沧海满心悔恨,当即扑通下跪,老老实实禀告之前发生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