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欠债

洛尘手掌里传递出来的体温很烫，但是那双浓墨一样沉的眸子在近处看进去像是坠入万丈寒崖。

那是对系统的憎恶。

他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他对系统的诱惑毫无反应，因为他太清楚这个续梦的城堡下有多少乱葬的无辜亡魂。

就像他生命里唯一仅存的三个人都丧命于此，系统表面建立的世界有多绚丽，地底的世界就有多腐烂。

可怜的人无辜死去，让幸运的人做梦活着。

他在长久的折磨里，学会了怎么阻止别人试图搜寻出身体里的钥匙，宁可逼得自己在情绪癫狂的边缘挣扎，也不肯妥协一次。

像是有多么坚定的信念在支撑他忍受这非人的痛苦。

但其实，他并不坚定。

不坚定的人，每撑下去一秒都是在撕扯拉锯自己。

找不到钥匙的结果，是试验就会一直继续，死去的人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找到钥匙的结果，是什么他一无所知，除了面试筛选会继续死亡之外，还有父母还留下的那句“门的后面是巨大的悲剧和不幸”。

所以他不敢前进，也后退不得，在来回徘徊的黑暗中揣着无人知晓的不安。

直到眼前横生的这位变故。

终于他的问题抛出了，你到底是系统的什么人？

他其实一直有某种直觉，吴意对他的情绪有着和其余人都不同的敏锐，现在有加上了意外交换的记忆。

他的挣扎几乎渗透了至今的所有分秒，所以不管吴意看到了哪里、看到了多少，他都像敞着脆弱和伤口的垃圾让人看了分明。

果然，每次只要想伤敌一千，就得操蛋得自损一千五。

吴意的视线落在他的锁骨上，再往下的纹路被白色的衣领挡住。

一开始是在脖颈处不太清晰的淡红，像是用力揉了一下皮肤泛起来的颜色，但是渐渐的，那里的颜色开始有了纹路，纷纷向下延伸。

像是看见了滚烫的血液顺着喷张的血管一路流下，每一道弧度每一处转折都勾得吴意眼底的眸色愈来愈沉。

屋里自动调节的恒温似乎坏了，闷得人胸腔都开始鼓噪。

洛尘的手按着他的脖颈，而他距离那片脆弱的皮肤只有一个倾身的距离。

“你知不知道，”洛尘的声音就低低地响在眼前，“这个问题如果不回答，你在我这的处境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他说着拇指在吴意侧颈的脉搏处轻轻摩挲，然后缓缓按压了下去。

“那你知不知道，”吴意的目光从锁骨滑道脖颈、嘴唇、鼻梁直到眼睛，“再动下去，你在我这的......”

洛尘的手指忽然极其用力地按了下去，以至于最后几个字他都没能说完。

像是一直蛰伏的野兽被惹怒，极近的距离洛尘突然抬肘猛击向他喉咙！

这一瞬他非常不适时地有些怔愣，在此之前洛尘从不会采取这种攻击方式。

肘击因为杀伤力太强甚至在绝大多竞技运动中都被禁止，过于坚硬且锋利的骨骼构造，挥出的力道远超倾力的重拳。

吴意知道这次如果躲不过，他的喉咙会在冲击碎裂的同时被直接割开。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问候了秦叔，到底为什么让洛尘看见那个洛轻。

先逼着人亲手杀了亲人，然后再让他看见亲人的尸体被拎出去试验，砍了头放在一堆金属架子上当管理员玩。

如果说之前的洛尘还能用旁观的角度，看见系统偏激中的一点可取之处，那现在唯一需要的就剩杀人偿命。

肘击的速度太快，吴意已经没有时间做任何蓄力的防备。

于是他抬手压上了那片鲜艳至极的图腾。

像是颗炸弹的爆裂，洛尘弯腰闷哼一声。

外边黑色的幕布已经开始变了样，天地相接的远处就像被人撕开了一角，忽然明亮了起来，紧接着，那一成不变的明媚天光氤氤氲氲地向四周一路蔓延，很快撑起了一个新的白昼。

耀眼的日光从落地窗打进来，吴意背着光影跪在床上，挺立的眉骨在眼窝笼下一片深邃阴影，鼻梁和喉结被光晕描摹出刀削般坚硬的棱角，淡色的唇角却一改往日戏谑，略向下压着。

他一手撑在洛尘脸侧的被子上，另一手下面露出苍白的皮肤和鲜红的纹路，他罩下来的影子把洛尘整个笼了进去。

洛尘乌黑的头发微长，散在他手边。

这闭塞的床角里，仅仅只是一个动作，他们交错的呼吸却粗重得压抑不住，胸腔的起伏翻搅着急促的血液。

“你......就是他吧。”

洛尘躺在床上，嗓音被滚烫的身体闷得低哑。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父母那半清不楚的遗言，说自己这把钥匙“也是对他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一直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直到现在。

吴意的眼底有些干红，他看着洛尘微颤的眼睫，窥视着私密的思想，听着自己鼓噪的心脏叫嚣作威。

那种名叫“亢奋”的情绪再一次像是开闸般喧腾而出，划擦着喉咙，冲击着这副被改造过的躯壳，像要破壁而出。

他的指尖在无意识间用力，洛尘忽然仰头急喘了口气，抬手抓住那只压在他胸腔上的手腕。

他的腿挣动了一下，吴意压在床边的膝盖却正巧抵在他的腿间。

“放开，”洛尘握着他手腕的指尖蜷了下，有些无力地往旁边扯开。

“不动手了？”吴意垂着深邃的眉眼。

洛尘静了半晌，低低的应了声。

像是反向吸引的磁极，吴意闭了下眼，片刻后才缓缓起身。

分开的那刻，洛尘的腰微微抬起，他偏头向旁边深深吸了口气。

吴意收回腿站在床边，像是从高处坠落的失重，突然降下来的落差感几乎让他眩晕。

“你，”他听见洛尘开了口，“也欠我了。”

*

吴意拿起洛尘掉在床上擦头的毛巾进了浴室，顺便冲了个澡，刚回到房间后死了一晚的广播突然诈尸，嘶嘶地响了几声开始播报：

【休息时间结束，请组队面试人员三十分钟之内于门口集合，重复一遍，休……】

二十分钟后，洛尘，吴意，沈轩天，邢爽，黄发女生王雨桐陆续站在了大门口，广播突然鬼一样响在耳边：

【1组集合完毕，训练场‘抉择’即将开启。】

“什么？”邢爽回头朝等候区那几栋楼看去。

沈轩天：“等等，这就集合完毕？我们还有人没来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