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乱葬古城——舌尖
曾经一望无际的遍地黄沙，远远看去像是被泼了墨，在正午最浓烈的日光里泛着湿淋淋的黑。
那是遍地的碎甲和腐肉。
炙热的太阳挂得很高，可冰冷的雨依旧毫不停歇。
“咔嚓——”
一声牙酸的骨骼脆响在一座灰色的高大巨石后，石缝里滚落而出了半颗活尸头颅。
站在巨石背后的人冷漠地藏匿进阴影里，光裸的肌肉上泛着滴滴滚落的水光。
明明是最烈的阳光之下，洛尘却像是淋了冷寒砭骨的水，孤拔的身影僵直得周身一片寒凉。
终于，四下再无一丝声息，如死寂般阒然。
他指尖淌下去的血汇成细细的一注，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掉在唯独干净的脚下，像一朵朵绮丽的花消耗着尽头的生命层层绽放。
他指尖忽然蜷了蜷，地上的血痕就乱了。
他摸上腿侧，那里没有刀鞘。
啊，被那个人抢走了。
比自己还不讲理。
真霸道啊。
他动了动腿，膝盖有些不好使地勉强弯了弯，他踉跄地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那一瞬他仰起头，阳光终于打在他的皮肤上。
像是中了数枪的身体，腰侧、腹部、胳膊、肩膀，零零散散地绽开着拇指盖大小的血洞。
但不同的是，那并不是贯穿伤，也并不是被任何外物所伤，那是溃烂的开始。
是挺丑的。
洛尘神情嘲弄地看着自己逐渐开始变异的身体。
他冷白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在刺眼的阳光里几乎泛着快要消逝的透明感。
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血红，像是被血块糊住了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最后抬眼看了看太阳，然后滑坐进无人知晓的暗影里，后背在石壁上蹭出一片鲜血淋淋。
其实距离他离开吴意他们，也只过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大概是被多咬了几口，所以变异的速度几乎成倍地加快。
他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冷，像是冰锥钻进浑身的每一处骨缝里，冷的人从里到外如坠冰窟。
他抬了抬手指，按上了脖颈被咬的那处。
伤口结了痂，有着很明显的凸起，粗糙地蹭着掌心的纹路，可是不会再有那片红色的纹路了。
因为那个人不在。
他像一座在山脚里被罡风风化的孤独石像，一动不动，看不出一丝活气。
忽然间，他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了石头背后由远及近脚步声。
或许人临死前总会有些自己不能解释的举动，他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却依旧抬手朝身边摸索了一片还算完整的黑色盔甲套在了身上。
不知道是在徒劳无功的试图掩盖些什么。
果然不是错觉。
他血红一片的模糊视野里映出一个粗略轮廓，他太过熟悉，也根本不需要看清。
吴意的脚步在跟前站定，他依旧毫发无伤，甚至一尘不染，那样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像是最开始遇见那晚从窗台探出身一样。
明暗分割的交界在他们中间清晰地映着，像是阿拉斯加的双色海湾，泾渭分明。
“面试...不是还没结束么。”
洛尘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血的撕裂感。
“你不是等着我来救你吗，”吴意蹲下身，他一只膝盖跪进阴影里，“所以我提前来了。”
“他们不完成...你又怎么救我。”
“我之前说还有要和你交代的，”吴意的声音很沉，他的目光好像落在那副临时的盔甲上，“可你似乎并不想听。”
“听什么？”洛尘闭着眼，偏过头，“听你表明和我对立的身份？然后呢？你要我接着怎样？躲着你，还是直接杀了你？”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垂在身侧得手紧捏成拳，吴意逐渐凑近的身体带着诱人的温热，他听见那皮肤之下血液有力的搏动，汩汩流淌，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确希望你活着，”吴意的手指忽然轻轻覆上他脸侧，擦掉了迸溅的血珠，“但这是出于我自己，无关其他。”
空气涌进肺腑，刺着逐渐溃烂的胸腔，洛尘浑身上下每一个干渴至极的细胞都在渴望着新鲜的血液，他贴着那个温热的掌心，无法离开。
他的鼻尖嗅着手掌干燥的温度，嘴唇从手腕沿着掌心深刻的纹路，带着克制缓缓滑到指尖。
“你不是知道我们的立场只能有一个留下吗，”吴意曲着指尖勾缠着他紧抿的唇缝，“怎么不咬啊？你应该趁着现在吸干我的血，吞尽我的肉。”
“你应该憎恶我，趁着现在撕烂我，我是你脖子上最后套的一层枷锁，你只要斩断我就彻底自由了。”
吴意的眼底泛着洛尘看不见的汹涌，他的拇指揉压按着那片唇瓣，“只要我消失，你即将属于你自己，我给你机会，我来偿还你。”
洛尘在血液的烧灼中昏着头脑，他扬高头，眯起眼。
“偿还我？”
他张开唇齿，探出舌尖，回应着那用力揉按他的罪魁祸首。
湿热相碰，带着纠缠不休的癫狂，他淡淡的笑了。
从吴意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早就无所谓欠与不欠，是从上辈绵延下来的孽缘纠葛。
颈肩的血色纹路从黑沉的铠甲底下蜿蜒出来，顺着他绷紧的筋骨缓缓向上，似是要攀附缠绕住吴意湿淋淋的手指。
指尖被尖利的牙齿割开一道口子，滚烫的血液烧掉了克制的理智。
吴意翻搅着那口中的一片湿热，他在洛尘不得章法的撕咬中血淋淋的浇灌着他们之间的鸿沟。
洛尘扯掉铠甲，他的手随着欲壑难填的本能覆上跟前人的脖颈。
他冷得狠了，第一次有人能屡屡焐热这幅残破的身体，他放肆地和这片温热紧紧相贴，他要把他吞入腹中，他在近乎癫狂地渴求中咬上了那处脉搏。
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就像那个吞食肉孩子的父亲。
“你不需要补偿......”
我们也早就纠缠不清。
突然间，吴意的呼吸猝然一窒，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却突然喷溅上了一捧热。
怀里的人失去了力气，残破的躯体轻飘飘地倒了下去，他怔怔地抬起手，接得比什么都重。
洛尘的喉间被匕首贯穿。
【滴——】
【《逃亡》面试结束，正在清算死者和幸存人员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