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翊坤宫自从乾隆走进来后温度低了三四度，那拉氏给他请安完毕后就找下首椅子坐下。
容嬷嬷带着奉茶宫女端来两盏茶，“娘娘接到消息知道万岁爷要来，特意让奴婢拿出早春时节的碧螺春。”她将茶碗双手奉上，乾隆特意瞄了眼皇后，见她脸上依旧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态，还是听从本能拿了容嬷嬷手中绿茶，毕竟洞庭早春碧螺春他在初夏就喝完了，没成想皇后这里还剩一些。
绿茶的冲泡温度一般在四十五度到五十五度之间，水温对于成年人很友好，所以乾隆掀开瓷盖眼前茶汤碧绿清澈，他慢慢尝了一口，回甘鲜爽中还夹杂着一缕花香。
“皇后，赶紧把懿旨撤了吧，不然皇额娘明天回来必定为我们操心。”碧螺春很好的安抚乾隆有些忐忑的内心，毕竟从社会地位上来讲即使那拉氏是继后也同样是和他并肩相行的存在，又足够清醒理智，不像小燕子心里对他有孺慕之情，所以道歉难度直线上升，这让他很没把握。
那拉氏并没有马上回答，容嬷嬷给她上的是武夷正山小种，水温在九十度左右，她要更加更加静下心才能品尝到红茶的岩韵。
乾隆知道她在品茗，也知情识趣的不再说话，俩人一人一碗茶续杯三次后，帝后二人心态已然宁静致远。
俩人将喝完的茶碗放到桌上，容嬷嬷拾下后，那拉氏才开口：“臣妾明白皇上之意，让李玉去传旨吧。”
“嗻！”李玉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退出去，不过两三天前下发的懿旨，从现在开始作废，如同带薪歇假的嫔妃们头一次心中升起懒怠之意，她们真心觉得自己每天不用早起晨昏定省的请安实在太舒服了。
按理说李玉只要提及撤销乾隆初一、十五不能留宿中宫就好了。嫔妃常在请安与否并不重要，就算皇太后回宫 也早在前些年因为年龄大了喜欢静心礼佛，而取消了嫔妃们对她老人家的请安礼。钮祜禄氏每天都只让皇后一人向她请安、等皇后回到翊坤宫后再让嫔妃常请安即可。所以那拉氏取消她们每天请安的流程是完全可行的，钮祜禄氏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但李玉为什么又特意撤销停止请安呢？
原因很简单，乾隆都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班，没道理他的一众小老婆一年四季还能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撒懒，这对于他的皇帝工作生涯的体验感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都起来，朕都要去乾清门上班，没道理她们可以不去翊坤宫请安打卡！
不得不说，乾隆爷在某些方面是真的狗。
不过那拉氏这次实在太好说话了，让乾隆多少有些不适应，他在李玉都宣旨一圈回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皇后居然没有用气势压他！直接好声好气的答应他！他想起钱沣上奏时所说：皇后娘娘乃满汉蒙八旗贵女之典范。再看看眼前仿佛低眉顺目的那拉氏，他在心里终于认同了青年御史的话，那拉氏确为八旗贵女之典范。
一通脑补的乾隆，顿时被皇后娘娘不可多得的善解人意折服了，毕竟实在难得！他内心的万种柔情此时只为那拉氏而泛滥成灾。
那拉氏保持着如工笔画一般的仪态、神情之美，心里冷嘲不已，她们女儿家无论地民族、阶级之分都会在母亲的调教下学习那么一两招如何讨得男人欢心。只是她在年少时期自恃傲骨，不愿对额娘的苦口婆心的教导低头，没想到今日却也不得不学习孝贤姐姐的忍让贤惠，憋闷之感犹甚。
长时间听不到乾隆的声音，她缓缓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乾隆着实油腻的眼神，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后，才说话：“臣妾有一事万望皇上允准。”
被继妻散发的熟女韵味迷上头的乾隆很自然接了一句，“你有何事尽管说，朕一定允准。”
今天要不要直接就宿在翊坤宫呢？自永璟夭折，他与娴儿历来初一、十五也只是盖上被子纯睡觉，好久都没有享受床笫欢爱、春风一度。
那拉氏顶着乾隆越发火热的视线依旧不动如山，她凤眸幽深、长眉入鬓，“臣妾想让紫薇小燕子记在玉碟下，待两位格格出嫁之时提为固伦公主品级，也算臣妾身为皇额娘的一份心意。”
刚才还在脑内想着如何睡服冰山御姐的乾隆，听闻此话就像被浇了一盆数九寒天的冰水，那一苗子火热被那拉氏扑灭，他作为皇帝的疑心又开始没道理的狂野增长，他刚把玉佩交到小燕子手中，皇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紫薇小燕子记在自己的玉碟上，她现在在后宫中难道都可以一手遮天了？
但是怎么琢磨也不对，自己从漱芳斋出来抬脚就来翊坤宫，还有那么多影卫盯着，很大程度上那拉氏应该是赶巧了，再看她眸中难得一见对他的期许之情，乾隆很难一口回绝，“皇后慈母之心朕素来知晓...紫薇可记你玉碟名下。”也算对雨荷的补偿吧，紫薇实在是被她教导的乖顺听话，记在那拉氏名下与瑶林更登对。
元皇后与继皇后的后辈联姻，也算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皇室佳话。
那拉氏眸子一亮，“那小燕子呢？”
乾隆转头不去看她，“小燕子不行，朕对她有别的安排。”
按照那小燕子丫头的性格，到了那拉氏名下岂非以后在紫禁城中她直接横着走？再加上朕选她为粘杆处下一任主人，就是因为她是汉人孤女的原因，若被那拉氏名正言顺的记在玉碟下，那身份可就从此背靠八大姓氏之一的那拉氏，与永璂的关系也直接就有了质的飞跃，那朕现在就提防嫡子有何用处？反而给自己直线增加不必要风险，傻子才会同意呢！
“对了，等皇额娘回来一定会开始操心永琪和晴儿的婚事，晴儿心属尔康我们都知道，唯独永琪开始办差也还没个着落，天天心思不定就往漱芳斋跑，朕看着就头疼不已，等愉妃明天随皇额娘回来，你们俩开始就给永琪相看相看吧。”他向来是知道，皇后对小辈的关心和疼爱远胜于对他的关注，所以直接转移话题。
那拉氏眉心一跳，紫禁城明眼人都看出来永琪喜欢小燕子，她没想到皇上这次居然比她动作还快，他是明确不打算让小燕子成为五福晋和名义上的嫡女？
原因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意味，可那是脑海急速运转也没想到乾隆这样做的原因，她正位中宫多年的直觉告诉她不要深究。索性永琪不娶小燕子，对小燕子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她当然也愿意帮着愉妃想看未来儿媳妇，就顺势接下话题。
“皇上放心，臣妾必定帮着愉妃好好相看。”她福身应答，算是接下这个差事。
乾隆很满意她今日的知情识趣，走上前亲自扶那拉氏起来，期间大掌还伸向她的后腰意味深长的摸了一把，“你我今日和好如初，不如朕晚上就在翊坤宫就寝？”好吧，他实在是没办法打消废料念头，毕竟年轻时俩人是真切的恩爱过一些时日，虽然光阴似水、不复往昔但他还记得那些热烈回应。
那拉氏笑着用巧劲儿从他有些烫的爪子下离开，“令妃妹妹近日让延禧宫小厨房做了些夏日新菜品，臣妾吃着不错，皇上不若也去尝尝，臣妾年老色衰、身子也不爽利，恐怕不能好好的服侍您。”
乾隆听完这番推诿，有些粗粝的指尖划过那拉氏的侧脸，“朕是在给你做脸面，皇后，为何你年岁越长越是心如磐石。”
“心如磐石固，志比松柏坚。”那拉氏的眸中终于倒映出乾隆有些狰狞的脸，“臣妾始终不忘皇考教诲，身为皇后臣妾心正则身正；身为继后，臣妾也更加懂得孝贤姐姐与皇上多年伉俪情深。”
身为天下之主的弘历，始终无法摆脱不经意间再次出现在耳边的汗阿玛，这简直堪比灾难好吧？
那满脑子废料也在孝贤二字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被大脑删除的一干二净。
他是不是应该心怀虔诚的去雍和宫上炷香？
毕竟皇后的做派总会让他无端幻视汗阿玛那张冰冷、杀伤力极强的脸，现在她还学会用以前刺向她的心头一刀，转而攻向他。
乾隆在李玉、小路子、容嬷嬷等众人五味杂陈的表情中有些颓唐的迈出翊坤宫。
“臣妾恭送皇上！” “奴婢\/奴才恭送皇上！”
名为长春居士，又何来长春之意？
————
消极坐在龙辇上，碰上刚刚不知为何从翊坤宫退出去的吴书来。
乾隆打眼一瞧吴书来脸上浸着滴滴汗水，透露着不安，他挥挥胳膊让奴才停下。
“奴才叩见主子爷。”
“发生何事？”
吴书来双手呈递信件，“富察大人自保定府加急传信，皇上过目。”
乾隆听闻后赶紧拿起打开，春和字体向来行云流水，不过此次却添了几分仓促：包衣途中埋伏死士，口中有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奴才已妥善处理。
“这样就坐不住了？乌合之众，实在无趣。”乾隆按惯例阅后即焚，“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在京城掀起什么风浪。”
等春和回京，取缔八旗之日便不远了，他要将散落军权彻底收回来，以后满洲贵族只认皇帝不认旗主，设立军机处是总览军政大权没错，但也没见那些个老家伙真正摆清位置。
至于取缔后怎么样，还要让他与春和仔细想想。
————
乾隆舒坦了，小燕子看着低气压回来的三人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这是，你们怎么都和霜打的茄子一样，难道是今天纪师傅留的作业太难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漱芳斋的气氛也不像往日那样元气满满。
紫薇班杰明尔泰灌了一口御膳房特供冰镇果汁，自从乾隆洗刷整顿内务府与包衣后，这当季水果可不像以前奢侈，御膳房也乐意做些冰饮让宫中小主解暑，在皇后娘娘的关照下宫女太监每天也有一碗冰镇绿豆汤，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总比没有夏季福利要强上些许。
三人总算是不那么郁闷，开始和小燕子说永琪的事情。
“永琪今天被皇上要求不能再来漱芳斋，而且开始给他在八旗贵女中选择嫡福晋。”尔泰看着小燕子眉毛上挑的吃惊神态，心想小燕子好歹对永琪不是那么厌恶。
殊不知小燕子惊讶的是皇阿玛在与她特意交谈永琪的过程中，居然对这两件事只字不提。
“皇上不可能收回成命，但是秉承着自由恋爱的原则，这对永琪和那个素不相识的贵族女孩实在太不公平了。”班杰明说着正在给双人图订画框，这可是个技术活，小燕子手里拿着扑克牌还在盯位置，一会就给整好了。
“斑鸠你的画放上去之后，就像我和紫薇照了双人艺术照似的。”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众人都没听清。
“小燕子，现在重点不在画上，我们要如何说服皇阿玛让他停止对永琪婚事的绝对掌控？”紫薇见小燕子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有些着急：“两个人的终身大事，皇阿玛说赐婚就赐婚……”
“紫薇、尔泰、斑鸠，你们明明心里都清楚我们国家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别提皇阿玛既是天子又是父亲，他赐婚理所应当，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可指摘的余地。”奇怪的是小燕子却用这些老掉牙的话术反过来劝导其他人。
紫薇班杰明尔泰：小燕子，你清醒一点你拿错台词了，啊喂！
但是这番话让头脑发热的三人都冷静下来。
“是啊...皇阿玛既是君也是父。”
“那怎么办？难道让我们眼睁睁看着永琪彻底颓唐下去？”
“小燕子，别吓唬我们，你肯定有法子赶紧说吧，不然这克牌别想让我教你怎么玩！”班杰明说完挠上小燕子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哈哈，斑鸠，你居然搞偷袭！”小燕子实在笑的肚子痛，才在三人的虎视眈眈下开口。
“我们现在觉得无法忍受，是因为皇阿玛要让永琪与素未谋面的姑娘盲婚哑嫁，如果我们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未来的五福晋是谁，我们手里有出宫令牌到时候想办法让两位新人见面，并且尝试撮合让双方尝试好感。”小燕子旗头上的红穗子被她摇的轻轻晃荡。
在面对父母长辈为了维护宗法礼教而做出让晚辈践行封建婚姻制度时，横冲直撞的强烈反对只会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狂躁，具体参考古今中外两大悲剧情侣：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特殊情况下是褒义且异常靠谱的，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明着笑嘻嘻恭贺，暗地里红线牵新人。
到时候就算让一众长辈发现，那未婚小夫妻见面都见面了、感情还嗖的一下上去。
难不成还要罚他们延后成亲？没道理好事还变成坏事，那一众长辈也就只能假装糊涂。
当然要是双方都不满意，那是另外的解决方案。
“若双方互生情意那皆大欢喜，如果双方都不认可这段还没开始的婚姻，我们再去向皇阿玛陈情，一切都还来得及！”紫薇瞬间明悟，“好呀，小燕子你先反应过来还吊着我们，看招！”紫薇小燕子互相挠着痒痒肉，欢声笑语充斥着漱芳斋，班杰明尔泰也算是暂时被小燕子的方案说服了，虽然不怎么靠谱且充满不确定性，但是可行度很高，而且也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随后歇了一会儿开始和班杰明尔泰玩扑克牌，听到李玉的宣旨，大家都松了口气。
毕竟皇额娘\/皇后娘娘和皇阿玛\/皇上继续冷战下去对宫里都不好。
“紫薇，我们去给皇额娘请安吧！”小燕子活力十足，“我的伤前两天的时候好多了，只要小心一点就没事啦！”
“……”漱芳斋众人面面相觑。
“拜托拜托，明天老佛爷就要回来了，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紫薇、斑鸠、尔泰就让我出去吧，我还没向皇额娘当面道谢呢！”双手合十、企图萌混过关。
见此三人围了个小圈，单独商讨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三人全票通过。
紫薇走上前，“对你实在没办法，我和你去翊坤宫一起道谢，班杰明尔泰去重华宫，虽然有瑶林和尔康，但他们放心不下永琪。”
“我表示支持并理解√”小燕子重重点了点头，“四大才子两大美女，带上麻将、叶子戏、扑克牌，我们去翊坤宫给皇额娘请安。”一挥手气势十足！
紫薇尔泰班杰明：我们貌似做出了一项错误的决定∑(?д??lll)
现在制止小燕子还来得及吗？
总感觉这次她出去，又要办什么风起云涌的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