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爱岗敬业的芸芸众生

乾隆自尚书房回到养心殿东暖阁批奏折一个时辰了，刚提笔想为兆惠、傅恒写信告知最近京的一系列变动，就听到小路子在耳边请示：“皇上，五阿哥与欣荣格格来了。”

“哦？”乾隆撂下象牙管万国来朝紫毫笔，看了一眼造价高安的西洋自鸣钟，“此时正是太阳最烈时，把五皇子和五福晋赶紧请进来。”

“嗻。”小路子欣然领命躬身而去，在他的观察来讲，皇上还有心情调侃儿子儿媳，你们批奏折的这段时间并未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情。

“李玉。”乾隆将另一心腹叫至近前，“皇上？”李玉小声略略侧耳问道。

“现下暑气太甚，你去御膳房那些冰镇好的酸梅汤，还有朕记得永琪幼时与朕微服出宫时极为喜欢豌豆黄，看他们备着没，也拿来。”永琪大中午带着欣荣来养心殿看他的举动，让乾隆坚如磐石的帝王之心，有一丝丝软化迹象，他觉得这前段时间情绪激动的永琪可算是变回以往沉稳的皇子了，所以也愿意拿出自己那一点点慈父心肠。

当帝王真心诚意为某一人着想时，他的攻势会让人丢盔弃甲，不管哪方面。

“嗻。”李玉笑容满面的，与领着食盒的永琪擦肩而过，欣荣则保持步伐频率跟在永琪稍后一步的位置，面上带着得体微笑。

“儿臣\/欣荣恭请圣安！”永琪将描金提梁食盒轻轻放置地砖上，随即利落打千，欣荣与他同步福身，俩人在礼仪方面是一点没错。

乾隆对永琪倒是饶有兴致，要知道往日里是后妃到养心殿送汤汤水水、点心较多，遇到他忙时也就交给吴书来等人，好些时候等他在案牍上忙完都会忘记送来的膳食，最后无法子就赏给养心殿伺候的太监，让他们下值回去热着吃，皇子阿哥因为年岁渐长有身份特殊，便还没有人专门跑来养心殿送膳食的，观永琪欣荣二人行为举止间充满欣喜之意，估摸着他们确实是一片孝心。

“圣躬安。”乾隆转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放松坐在椅上，“外面是毒日头，你二人赶到养心殿所为何事？”

永琪闻言提了提食盒，“启禀皇阿玛，儿臣和欣荣刚刚在如意馆与班杰明一起做了郎教士的家乡膳食——意大利面，儿臣三人为保风味正宗，还特意尝了一口，此面劲道，酱汁浓郁，酸酸甜甜，乃异国风情之选，在如此盛夏，必能为皇阿玛打开胃口。”说着将食盒递与吴书来。

“意大利面？”乾隆听此介绍倒是兴趣猛增，“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对了，既然是班杰明做的，那他人呢？这掌勺大厨怎么不在？”对于未曾尝试过的崭新膳食，乾隆身为美食大国的皇帝，自然疑问也多。

“回皇上的话。”欣荣略略福身，接着永琪的话接着回答：“此面确实有皇上不曾尝过的神奇味道在里面，至于班画师，他拎着比五阿哥更大更重的食盒，去太医院慰劳和亲王与常寿太医等一众太医了。”

乾隆闻言拊掌大笑，“好，你们年轻人做事越发妥帖了，连班杰明已越发知晓我朝礼仪，人人皆妥帖办事，国家何愁不忘。”他正说着，吴书来已将食盒放在不远处的桌案上，双手稳稳捧出相较于其他华丽膳食，略显质朴的意大利面，放于乾隆已经空出来的御桌上（永琪与小路子急速收拾完毕）。

乾隆观这整盘面，酱汁彤红浓郁他还从未见过，面条略粗呈现出淡金黄色，看似朴实无华但又有很多与大清面食截然不同的细节。

吴书来刚想按照惯例用银筷子试毒，却被龙颜大悦的乾隆用手回挡，“此面是永琪他二人亲手送来，不必再验。”乾隆心里考量很多，这也就算是对永琪的一次忠孝的考验，若顺利过关，即使以后自己不将江山社稷交予他，也可放心给他一亲王爵位，荣享太平盛世。

永琪欣荣看着乾隆如此信任他们，不由得眼眶一热，永琪道：“吴谙达，我们给皇阿玛、五皇叔送的意大利面都是特意小心的提前试吃过，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吴书来看看两边人，躬身退下去了。

就在乾隆用金镶牙箸就着红彤彤的番茄酱吃了一大口时，李玉带着拿着食盒两三太监，来到永琪欣荣面前，“五阿哥，欣荣格格，皇上知道你们一路过来顶着日头不容易，怕你们中了暑气，特意让奴才去御膳房拿了冰镇酸梅汤和刚做好的豌豆黄，快尝尝。”他说着，养心殿伺候的小太监们已经将小桌与两把椅子都放置在两人身后。

永琪听到“豌豆黄”这一词，情绪的海潮突然而至，原来...皇阿玛还记得他幼时最喜欢的糕点……

“好，柔软而不失劲道的面条裹挟着朕从未尝过的这酸酸甜甜的红色酱汁，简直是人间美味啊，想不到班杰明作画得郎世宁真传，他的厨艺也这般妙极！”乾隆感受着其中若隐若现的黎檬子的清新，心情舒畅。

永琪刚拿起吃了一口的豌豆黄，唤醒了自己与皇阿玛为数不多的父子温情，他眼圈微红的立即撩袍子跪下，欣荣见状也紧随其后。

“发生何事？”大口炫完意大利面的乾隆漱口后，用怀挂（清朝皇帝用膳使用的餐巾）擦嘴后，还挺诧异的，刚刚不好好好的吗？

“儿臣\/欣荣有罪。”额头轻轻碰地；“你们且站起来说说，又惹什么让朕生气了？”态度亲切和蔼。

“皇阿玛容禀，这酸酸甜甜的红色酱汁，是儿臣三人去到御花园摘了您喜爱的喜报三元所做。”永琪半垂眼眸不敢去看乾隆，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儿臣与欣荣当时也曾迟疑，和班杰明说此物为观赏花卉，班杰明见我们不信他，就带着我们到御花园去摘下喜报三元红彤彤的果实，儿臣等人一尝，果真如他所言西番柿酸酸甜甜、清爽美味！”

“居然是喜报三元！”乾隆得到了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先是愣了几秒，“妙哉！朕从未想过此观赏性花卉，还能结出令人食用的果实来！”他左手抚摸着胡须，眼角都笑出褶子来，“李玉去御花园，让杨梅志速来见朕。”

“嗻！”李玉想起那位因为常年照顾花草，身形佝偻的老太监，感慨杨公公终于熬出头了，脚步也就比平时还要更快些。

“你们俩也起来吧，若喜报三元真能够大面积种植，时间长了能让大清百姓的家中多一道时令果蔬，丰富餐桌，那是非常大的好事，你们和班杰明不仅没错，朕还要奖赏你们呢！”乾隆大手一挥，“谢皇阿玛\/皇上恩典！”被惊喜砸晕脑袋的俩人连忙起身。

御花园里，杨梅志顶着大日头守着喜报三元，就远远瞧着李玉快速向此地走来，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喜气，他心下一松，抱着一盆果实饱满的喜报三元主动走近李玉。

俩人一打照面，李玉第一件事就是让年轻的小太监抱走杨梅志怀中的喜报三元，毕竟杨公公岁数比他还要年长些，从御花园走到养心殿可是需要不少时间呢。

杨梅志知道李玉的好意，便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年轻小太监要拿过花盆时说了句：“小心，这花比其它要沉几分。”那小太监心里有底，也就没发生什么花盆碎地的意外事件。

“圣上现在心情如何？”杨梅志与李玉并肩而行，小声问道。

“杨老哥，你也现在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李玉打趣。

“我也是为了再从你嘴边，证实证实心中所想。”杨梅志用胳膊肘小幅度的捣了捣李玉的胳膊。

“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越老碰到除花草外的其他事情就越发急性子。”李玉说出心中调侃后，就开始认真说道：“皇上亲自品尝了由喜报三元做的膳食后，龙心大悦。”

“如此我便放心了。”杨梅志现下才有淡淡笑意挂在嘴边。

他们一行人到了养心殿，就见乾隆正在永琪手谈，而欣荣正在吃着永琪极力推荐的豌豆黄很是满足。她先前也在四九城的大街小巷吃过摊贩买卖的豌豆黄，虽然没有眼前的豌豆黄这样细腻、纯净，入口即化，可两者承载的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却分毫不差，想来永琪幼时吃到市井豌豆黄就念念不忘，也不光是因为味道香甜，清凉爽口吧？

永琪（认真）：不，欣荣你想多了，我是真喜欢豌豆黄这道点心而已！

“奴才杨梅志恭请圣安！”在李玉退到旁侧后，杨梅志跪在距离乾隆距离相对较近的位置上，上来就三次叩首，他的左前方是鲜红嫩绿的西番柿。

“圣躬安。”乾隆撂下白玉棋子，从炕上下来，“朕今日方知原来一心照顾花草树木，也能干出一番一鸣惊人的事业。”

“皇上容禀，若不是班画师今日告知，奴才对于喜报三元的真正作用也是懵懂不知，断不能进养心殿……”杨梅志还未说完，便被乾隆挥挥手打断了。

“不需太过谦虚，倘若你没有尽忠职守，好好照顾花草，那么班杰明、永琪、欣荣这三个孩子即使去到御花园也无法拿到果实，你是有功的。”说着，乾隆亲自伸手扶起了杨梅志。

杨梅志激动不已，可为保持自己在面圣时的仪态，眼睛泪花逼得通红，都没流出来，“奴才尽心伺候花草乃分内之事，不敢邀功于上。”

“朕明白，你专精花草一道，心无旁骛。”乾隆安慰般拍拍杨志梅满是老茧的双手，此时的九五之尊丝毫没有嫌弃之意，“喜报三元能食用，对朕对大清的天下子民来说，都是一件惊喜，朕打算给你拨人、拨款、拨地，先在圆明园试点。”说着，看向候在一旁的永琪，“永琪，这件事的后勤调度就交给你了，十二日后你成亲完毕就接手，毕竟现阶段翻地播种你也不会，还是不要给杨梅志添麻烦了！”

“儿臣谨遵皇阿玛口谕！”永琪没想到一次送午膳，就让他被皇阿玛委以新的差事，虽然被皇阿玛揭底有些羞愧；欣荣当然也很高兴，她觉得未来的日子，要有比以前在索绰罗府更有值得开心的事情。

杨梅志对于此事当然喜不自胜，他照顾花草多年，一辈子也就在这方面琢磨出些经验之谈，如何播种、施肥、浇水、除草……他样样聊熟于心，没想到在这样即将出宫的年龄，还能让皇上委以重任，“奴才必不辜负皇上信任，将喜报三元端上更多人的餐桌！”

乾隆多为感慨，“爱一行就干到极致，朕也应该学习你这种精神，为我大清社稷创造出更好盛世！”

他话音刚落，李玉吴书来小路子携众位宫人齐齐下跪，“皇上圣明——！”

“哈哈哈哈！”乾隆拊掌大笑，“行了都起来吧，杨志梅这株喜报三元就送予朕放在养心殿吧，照料事项，你下去告诉李玉等人，他们必然仔细对待，等朕半月后去到圆明园后可是要亲自去看看喜报三元的现状。”

“嗻！”杨梅志红光满面的躬身退下。

“来，接着下完这一局。”乾隆看了看又被李玉先端下去的喜报三元，就招呼永琪接着手谈。

至少要等到下完，他们才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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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杰明拿着紫檀食盒，带着黄绿蓝三人（也拎着食盒），快速到达来来往往、忙碌不已的太医院，稍远处御药房也是一样的。

耳边还听见和亲王中气十足的嘱咐声，他后侧立着常寿太医。

班杰明在手拿各物什的太医、学徒的快速运转中，来到正在谈论到刑部提死囚相关事宜的弘昼、常寿面前。

“和亲王、常太医！”他单手拿食盒，弯腰行礼。

“班画师请起！”弘昼疑惑，常寿见他已经说过话了，就赶忙接道：“小子，你怎么挑着正忙的时候来了？”俩人在到了太医院宣布完牛痘相关事宜后就赶忙脱下朝服了，不然现在早就受不了了。

“我知道你们今天要离开紫禁城去到皇庄，所以特意来此送上我师父那里的家乡美食——意大利面。”他拿着紫檀食盒走到稍里面些，放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将食盒盖子打开，从上两层取出浓郁的五盘子（可见黄绿蓝三人揉了多少面，居然小厨房还剩下很多面条）酱汁香味扑鼻的面条，两盘是粉釉的较小盘子，又从最底层拿出顺手用剩下柠檬做好的冰镇柠檬水，本来永琪的食盒中也要放的，但考虑到乾隆不一定喜欢最后就没带。

从早朝到现在一直没歇息的俩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看起来还不错，本王吃了！”弘昼本来多日奔走胃口颇为不佳，但不知为何看到这红彤彤的酱汁就很有食欲，率先开动，“嗯，好吃！”炫了第一口就直竖起大拇指。

常寿见此也就迟疑的用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嘴里，毕竟他只知道班杰明这小子画功了得，但厨艺他也没底，但随着咀嚼味蕾打开，他也顾不得说什么，埋头苦吃。

班杰明还没说完，就看着俩人专注吃饭，无奈摇摇头，让黄绿蓝从其它三个食盒中取出的碟子、筷子、杯子等物，把其余三个分量十足的大盘子中的意面，按相等份量分到碟中。又倒上冰镇柠檬水，做完这些准备后，便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开饭了，开饭了，先别忙活了，尝尝我做的意大利面啊！”

此话一出，顿时风起云涌，满头大汗的太医、学徒等人将手头的物什都放好到马车上后，蜂拥到班杰明处，“大家不要急，班画师准备了很多，我们排队一个一个来！”黄绿蓝三人在旁侧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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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意面午膳后，班杰明受到了太医院众人的由衷欢迎。

胡太医（捋胡子）：班画师以后看病，我等肯定高效率接诊。

班杰明（腼腆笑笑）：……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自己和周围人都少请太医，身体健康。

弘昼行思收拾的也差不离了，等下午能够按时到皇庄开展工作，就让太医院众人坐在原地午休，他本人也坐在椅子上小憩，黄绿蓝三人收拾残局后就率先回去如意馆，班杰明的意思是他们也该回去早点收拾完后休息。

常寿拍拍坐在旁边的班杰明的肩膀，“下车饺子上车面，你有心了。”看着班杰明的眼神，颇为老怀欣慰。

班杰明揉揉头发，“其实前天我和小燕子不是答应你了，要给你画肖像画、做点心嘛，但是你突然有差事要走，小燕子那里又忙于学业对此事还不知情，我会做西式糕点但是时间紧迫，只好做意大利面给你们送过来了。”说着取出画好的草图递给常寿，“这是草稿，你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重新改……实在是太匆忙了。”

常寿展开草稿看着在大自然中摘草药的自己，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班杰明的后脑勺，“还珠格格的点心等我回来后再吃也不迟，臭小子居然学会大清含蓄的情感表达方式了，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对于小燕子等一众年轻人忙于学业的现状很理解，也对班杰明这位忘年交的努力给予鼓励，“记得，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边人，太医院除了痘疹科一同和我去皇庄，还有很多资深太医也跟我一起走了，你背上的上现下任何了？要我看看吗？”

“夏天怕捂着就勤换了些，不过我背上的伤已经开始长出新肉，估计这两天就能完全好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成功的。”说到最后，班杰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防治天花一事风险太高。

“那就好。济世救人，生死有命。”常寿坦然一笑，他随即转移话题，“我听你刚才说，这意大利面是郎世宁的家乡美食，你给你师父留了没？”

“留了，我师父今天一大早就去查看静心亭，他要绘制好静心亭的修复图，等下午才回来。”班杰明如实回答。

“回去吧，你也挺忙的我就不留你了。”常太医挥挥手，“等我们成功回来，老夫要求不高，你们做次饺子宴就好。”

“当然可以，我今天晚上就去漱芳斋跟小燕子她们商量……”说完，班杰明送给常寿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will you accept my best wishes for a safe voyage！（愿你接受我最美好的祝愿，一路平安！）”说完迅速松开常寿，快跑离开。

只留常寿一人在原地跳脚，“臭小子！你叽里呱啦说的什么啊，老夫听不懂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