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审问
接下来的几天,杨曼一直在家里等消息,除此之外,她还每天进城去寻找机会。
徐衍知道她迫切地想要工作挣钱,便跟高政委提了一嘴,看部队上能不能帮忙安排个工作。
部队上也会尽力给随军家属安排工作,但是部队上的工作有限,很多家属都安排不上。
高政委琢磨了一下,老许的爱人之前是在部队食堂工作的,现在老许复员了,他爱人也跟着他回老家去了,现在食堂的工作空出一个来,刚好可以安排给杨曼。
就是杨曼是新来的,在她之前,还有几个军嫂等着部队安排工作呢,直接将工作给了小杨,怕别的军嫂有话说。
所以高政委也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想开个会,大家一起研究一下这个名额到底给谁。
部队的执行力就是强,这个会议晚上就给加班安排上了。
高政委巧妙地设了一个投票,等着安排工作的几个军嫂一起候选,杨曼的名字也加在了上面。
这样一来,不管最后的结果是谁,这都是大家公开投票选出来的。
其中有刘团长的爱人刘嫂,赵宝娟,杨英,还有杨曼。
要论资历,刘嫂的资历是最够的,她去年就有工作的机会,但是她将机会让了出去,今年她的名字排在了第一。
刘团长敲了敲桌子,笑道:“那还投什么啊,干脆给杨曼得了,她做菜好吃,给部队的战士们改善改善伙食。”
崔伟若有所思,他爱人赵宝娟都已经等了几年了,才等出这么一个空缺来,刘团长的爱人也在候选名单,他都不提议自己的爱人,反而提议杨曼,崔伟觉得这个名额估计是悬了。
等投票下来,果然,杨曼的票数居在第一。
好几个连长排长都没结婚或者是没有家属随军,他们在徐衍家里吃过杨曼做的菜,念念不忘,要是她来食堂上班了,以后他们就能每天吃上杨曼做的菜,想想都美,毅然决然地将这宝贵的一票投给了杨曼。
崔伟看着老婆那可怜的一票,还是自己给投的,确实是民心所向,没有办法,他倒也没觉得什么。
徐衍的一票投给了刘姐,虽然他很希望杨曼能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但是从资历上来讲,刘姐确实也值得这个职位。
杨曼会获得这么高的票,让徐衍挺意外的,他没想到杨曼来部队几天,就获得了这么多人的认可,不过杨曼的厨艺确实很好。
下午,徐衍下班回到家,从城里回来的杨曼已经做好了晚饭,他回到家,洗个手就能吃上热饭热菜。
“我盛饭了,你去洗手吧。”
徐衍没去洗手,反而坐下来,忍着内心的欣喜,将部队上的决定告诉杨曼。
在部队上的工作虽然不是正式工,但很稳定,基本上只要丈夫不转业不调任,就可以一直干。
他想到这个,心里竟然是欢喜的,杨曼接受这个职位之后,就会一直留在部队里。
徐衍看向桌子上的饭菜,简单却很温馨,客厅里的香味似乎在提醒徐衍,多年之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家了。
徐衍期待地看着杨曼,想看到杨曼听到消息之后高兴的样子。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杨曼竟然十分镇定,一点都看不出欣喜,反而说道:“我听刘嫂说,部队上给家属安排工作非常不容易。”
徐衍点了点头,“是的,确实不容易,这个工作都是几年了才有的空缺。”
杨曼端着饭坐下来,“那我不去。”
徐衍一惊,连忙追问,“为什么?这个机会很难得的。”
杨曼解释道:“我才来部队几天啊,人家刘姐她们都等了几年了,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空缺,却被横空出世的我给夺走了,人家心里该不舒服了,对你也不好。”
徐衍连忙解释,“这个决定是部队上的领导开会经过投票选出来的,就连刘团长都把票投给你了,你放心吧,你用你自己的厨艺征服了他们,没人会说什么的。”
这倒是出乎杨曼的意料,她没想到请客吃饭还有这样的好处,经过大众评选出来的,确实也能服众,她现在也徐衍一份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她问道:“那在食堂上班,一个月有多少工资?”
徐衍不确定地说道:“可能十几二十块吧。”
杨曼拧起好看的眉头,这也太少了,她现在还欠着徐衍巨款呢,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而且,她都来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内心还是想在这个充满机遇的时代闯一闯,并不想在小食堂里虚度光阴。
“我考虑考虑。”杨曼说道。
他们家里一片平静,崔伟家里可就不那么安宁了。
赵宝娟几乎气得嘶吼起来,“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如果是刘姐得了也就算了,她一个刚来的凭什么选上?我们都等了这么多年了!”
崔伟知道自己老婆的德行,连忙说道:“你小点声!让人听见了不好!她是新来的,但又怎么样,这可是经过投票选出来的,有什么办法!”
赵宝娟气得掉眼泪,“你一个月就四十块的工资,咱们一家子的开销,孩子买麦乳精,还得每个月寄十块钱给你妹妹!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想着我也有个工作能减轻负担,现在好了,好不容易等来的空缺让她得了好处,真是要呕死人!”
崔伟是个老实人,“那谁叫你没有人家的厨艺呢?”
赵宝娟气得想打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我确实没有人家的本事,婚前就乱搞,作风不正,别想在部队工作!”
崔伟连忙说道:“你要做什么?别乱来!”
赵宝娟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行了,你自己没本事就算了,别想拦着我!”
次日,赵宝娟就将徐衍夫妻两个婚前作风不正当的事情举报给了部队,只不过是匿名的。即使这个工作未必能给她,她也不能便宜了新来的杨曼。
更何况徐衍还是崔伟的竞争对手呢,崔伟太老实,不及徐衍的脑瓜子灵活,在这个事情肯定是竞争不过徐衍的,她本来想将这个事情当成底牌,现在得提前打出来了。
部队上有专门的纪检工作组,收到这个举报之后非常重视,立马就将高政委叫了过去,要调查这个事情。
高政委没想过这个事情会被捅到纪检去,这几年国家严打流氓罪,但又没有正经的法律说明什么才是流氓罪,几乎全凭地方法官自己判,一旦被判定是流氓罪,重责吃花生米,轻则坐牢,当时就急得一身的汗。
杨曼是在徐衍打结婚报告之前怀上的,真要查下来,徐衍就危险了,何况他还是人民子弟兵,罪责更重。
高政委此时才后悔,当时徐衍他们要去医院打胎的时候就应该安排他们做手术的,现在可怎么好!
高政委费尽心思跟纪检周旋,好不容易才差了人回来通风报信,想让徐衍先将杨曼送走,找个机会赶紧将孩子给打了,只要肚子里没孩子了,徐衍和杨曼也就安全了。
而消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送到,徐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纪检工作人员带走了。
杨曼还没有收到消息,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做好晚饭等着徐衍回来,但是左等右等,菜都冷了都还没看到徐衍的身影,她倒也不担心,以为徐衍临时有什么训练任务,所以晚回家,准备自己先热点菜吃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杨曼连忙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却不是徐衍,而是唐辉,唐辉一脸的焦急,压低了声音,“杨曼姐,出大事了!”
杨曼吃了一惊,连忙将唐辉拉了进来,“怎么了,慢慢说!”
唐辉将徐衍被带走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高政委让人送消息回来,你赶快跟我走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找时间做手术。”
杨曼万万没想到徐衍会被这样的原因带走调查,不过这个年代确实对婚前行为非常的严苛,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成流氓罪。
但越是这样,她这个时候就越不能走,而且就算她做了流产手术,人家一检查就知道了,再者,就算她现在藏起来,徐衍未必就能脱罪。
“不行,我不能走。”
唐辉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杨曼解释道:“我要是走了,徐衍说不定会被以我畏罪潜逃而定罪。”
纪检工作处在军区总部里面,没有军队的条子普通人进不来,杨曼他们赶到了部队大门口却进不去,刘团长得跟上面的领导汇报,才能将杨曼这个不属于军队的人带进去。
而部队某处房间内,纪检的两个同志正在对徐衍进行问话。
“徐衍同志,我们现在要对你进行一些问话,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配合工作。”
徐衍坐在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他穿着六五式三点红军装,军帽被脱下来端正地摆放在桌子上,他留着寸头,精神极了。
他点头,“好的。”
“你跟杨曼同志是什么时候登记结婚的?”
“六月二十八。”
“杨曼同志是否已经怀孕?”
“...是。”
“什么时候怀的?”
徐衍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定型为流氓罪,如果真的他被定为流氓罪,那他希望自己一个人承担后果,不想将杨曼也牵扯进来。
可是他面对着摆在桌子上的中间绣着鲜红五角星的军帽,实在是无法撒谎。
“三月有余。”
对面纪检的同志脸色越发的严肃,又问徐衍:“你是什么时候打恋爱报告的?”
“没打。”
“......”
徐衍还坐在房间里,纪检同志在对面的桌子上记录着他的口供,要他签字画押。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军区副司令秦浩走了进来,房间里的三人连忙站起来敬礼。
秦浩还了个礼,接过了纪检同志递过来的口供,大致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失望地看向站在对面的徐衍。
“徐衍,这是你交代的?”
徐衍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但是他不能愧对自己身上的这身军装,大丈夫敢作敢当,“是!”
秦浩气愤得指着他,“徐衍啊徐衍!多少人给你张罗婚事,给你介绍,你都不要,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婚前搞不正当两性关系!你在自毁前途知不知道!”
徐衍嘴皮微动,说不出话来,不管怎么样,杨曼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他的。
秦浩心知自己也保不住他了,事情闹到了纪委这来,他能做的顶多是让徐衍复员,跟纪委的同志活动活动,不将徐衍定性为流氓罪。
“你犯了部队纪律,复员回家去吧!”秦浩皱眉说道,心里觉得十分可惜,徐衍的军事才能十分突出,也是徐老爷子最寄厚望的孙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尉军衔了,可惜了,军旅生涯就要止步于此。
徐衍知道秦浩已经在尽力保住自己,朝他敬了个礼。
正在这时,门被人敲响,秦浩的警卫员走了进来,“报告副司令,刘明团长有急事找您。”
秦浩刚好气没处撒,刘敏这家伙来得正好!
见到刘团长,秦浩怒极反笑,“刘明啊刘明,我当年将徐衍送给你,让你磨炼磨炼他,你就是这么磨炼的!”
其实这事跟刘团长关系不大,徐衍因为这种事情退伍,秦浩心里郁闷,找他撒气呢。
刘团长来不及辩解,连忙将徐衍和杨曼两人怀孩子的缘由说了出来,“徐衍的爱人这会儿就在大门口等着呢,副司令员,麻烦您开个通行条,我将她带进来,跟纪委的同志解释解释。”
秦浩眼睛顿时就亮了,喜得直搓手,“那还等什么,赶紧将人弄进来啊!”
徐衍依旧坐在类似审讯室的房间里,坐在对面的两个纪委的同志在进行最后的核对工作,没有给徐衍定性为流氓罪,但他也违反了军队纪律,应该是要被迫退伍了。
正要让徐衍签字确认,一个同志敲门进来,对他们说道:“秦副司令请两位同志过去一下。”
杨曼被秦浩的警卫员从大门口带了进来,直接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里面坐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但她不认识,刘团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两人看到她,站起来,“你是杨曼同志吧?”
杨曼见他们一人手里拿着文件夹一样的东西,估计是调查的人,稳了稳心神,点头说道:“你们好,我是杨曼。”
一人说道:“我们听说你有一些情况想跟我们反应,你要如实反应情况,不能有一点弄虚作假,明白吗?”
杨曼点了点头,“我明白。”
“请坐。”
房间另外一边,秦浩带着刘团长两人贴着墙听旁边的动静,听到杨曼的声音挺冷静,提起的心稍微落了些回去,秦浩还是担心,“这女同志能不能将情况说清楚?”
主要这事情确实也有些让人难以启齿,尤其是女同志当着两个陌生男人的面,将这个事情说出来,只怕多数女人都无法冷静地讲清楚。
然而杨曼却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徐衍是什么时候到的山村,因为太晚而留宿家中,杨妮又是怎么骗自己和徐衍喝下了有母猪催情药的茶水,接着自己和徐衍是怎么被家里人关到了一起。
杨曼声音十分冷静,仿佛在讲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两位同志,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冷漠的家人,为了拿到丰厚的彩礼钱来给家里的男丁结婚,他们可以如此的丧心病狂。这个事情并非我胡诌乱造,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杨曼顿了顿,“徐衍同志绝对没有耍流氓,相反,他是我见过最有责任感的军人,这件事本就不是他的错,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可他知道我一个女人出了这种事情,不被世俗所容纳,他的责任感驱使他回部队打了结婚报告,特意回去接我,跟我结婚,我们都是受害人,而徐衍同志牺牲自己的后半生,将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我这辈子都感谢他。”
杨曼看了对面两人一眼,语气坚决,“我与徐衍同志素不相识,这件事本就不是徐衍同志的错,如果不是他回去娶我,我现在可能都被愚昧的村民浸了猪笼了。如果他因此被定性为流氓罪,那我不管是上诉到哪里,就是中央军委,我也要为徐衍同志讨一个公道!”
杨曼振振有词,并且有理有据,两个纪委同志对视了一眼,如果事情真的如杨曼所说,那徐衍确实在这件事中没有过错,相反,他还积极地承担起了责任,与杨曼领了结婚证。
隔壁,秦浩紧紧地握着拳头,赞道:“好啊!徐衍找到这个女人不亏,有胆有识,不像是农村女子,不错!徐衍这小子没事了!”
秦浩将两个纪委的同志叫了过去,“你们要是不相信,就让徐衍也描述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不会撒谎,如果两人口供对得上,那这件事徐衍确实没有过错!”
秦浩一开始是没法保徐衍,现在知道徐衍没有过错,语气也硬气起来了。
两个纪委的同志又去问徐衍,问他跟杨曼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关系。
徐衍沉默了一会儿,他认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过程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不想旧事重提,好像是不想负责而推脱。
刘团长和秦浩在外面都快急死了,恨不得跑进去掰开徐衍的嘴,让他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纪检的同志一脸严肃地看着徐衍,徐衍迟迟不开口让他们开始怀疑杨曼话的真实性,有可能是为了救徐衍而编造出来的。
秦浩最终还是等不了了,他敲门走进来。
纪检的同志防备地看着他,如果他当着他们的面跟徐衍串供,那他们也只能秉公处置了。
“打断一下。”秦浩看向徐衍,“徐衍,事实真相是什么,你直接说出来就行,告诉我们真相!”他盯着徐衍。
徐衍一晃眼,看到微敞的门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是杨曼,心里一惊,难不成杨曼也被他们带过来了?
再一想不对,如果杨曼是被他们抓过来的,那行动肯定不会这么自由,再看秦副司令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浩说完就退了出去。
纪检的同志再次看向徐衍,“徐衍,你还有一次交代真相的机会。”
“那天....”徐衍终于开了口,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出来,跟杨曼的口供一模一样。
门外,秦浩和刘团长都松了一口气,知道徐衍这一劫算是度过了。
纪检的同志做了笔录,走了出来,对秦副司令说道:“副司令同志,这个事情我们还得跟上面的领导反应一下。”
秦浩点点头,“行。”
这是流程,不过事情到这里,基本也能看到结果了,两人遭人陷害,徐衍也是身不由己,别说流氓罪了,都不算违反军队纪律。
但这个结果杨曼还不知道,眼看这两个调查的人要走,她连忙挤过来,“同志,同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情?这件事跟徐衍没有关系,我作为当事人,如果徐衍因为男人的责任感而受到处罚,我肯定要帮他上诉!真正的坏人根本就不是他!”
徐衍听到杨曼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就听到杨曼焦急地重申:“我作为当事人,我都认为徐衍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过错,你们作为领导,应该是明察秋毫,而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站在道德最高点来判断事情的对错,这件事徐衍根本就没有任何错,如果徐衍不对我们娘俩负责的话,也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他!但是徐衍没有逃避责任,他勇敢地牺牲自己后半生来为这个本不是他的错的事情负责任,你们应该夸奖他而不是处罚他!”
“如果你们要处罚他的话,我肯定会上诉!”杨曼最后几乎是在愤怒地嘶吼。